艾意再次醒來時,已經是距離手術成功後的兩周。
沒有久病初愈後的疼痛,沒有肌肉的酸軟無力,也沒有任何疲憊感…他的身體仿佛被重置了一般,輕盈又充滿了力量,卻陌生得讓人感到一絲不适。
“我隻記得我死了,然後呢……”
他緩緩睜開眼睛,迅速掃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間獨立的病房,布置簡潔而幹淨,旁邊的床頭櫃上放着一個精緻的小花瓶,裡面插着一株新鮮的海棠花。
艾意沒有立即起身,他平靜地仰卧着,灰藍色的瞳孔鎖定在那株植物上,虹膜表面流動着數據掃描般的微光。
片刻後,他伸出手,指尖輕輕将海棠花從花瓶中抽出。
下一秒,他毫不猶豫地将花枝尖端猛地刺向瞳孔。
“果然,基本的視神經反應都沒有了。”
尖銳的莖稈在距離角膜0.1厘米處懸停…他的瞳孔沒有收縮,睑裂肌沒有顫動,甚至連最基礎的角膜反射都未觸發。
艾意淡定的把花放回花瓶,然後靜靜的躺回到床上,他睜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大概正在一點點适應自己的新身體,古井無波的眼裡看不出一絲情緒。
此時他的視線變的異常的清晰,整個世界都被精細地放大在眼前。
眼前漂浮的塵絮和房頂上粘住的一顆小沙粒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他的眼睛像是一台可以自動變焦的相機,不管是微觀還是遠景,隻要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就會異常清晰的呈現出來,當目光鎖定一粒正在下墜的灰塵時,甚至能看見布朗運動在微觀尺度掀起的空氣湍流。
他盯着空氣中的一粒灰塵看了很久,直到那粒灰塵消失在視線之外才輕輕閉上眼,靜靜感受着自己身體的變化。
安靜的空間裡,他聽不到自己的心跳,也感受不到每一次呼吸時胸腔的起伏……那種熟悉的、規律的生命節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
他的身體已經成了一具精密的機器,不再需要心髒的跳動來供血,也不再需要肺部的舒張來呼吸……這種脫離人類生命維持系統的感覺,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
“我還算是個人類嗎?”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卻沒有激起任何情緒波動,他低頭自嘲的笑了笑:“人類、還是别的什麼……或許已經不再重要了。”
……
艾意輕聲歎了口氣,陽光輕灑在房間,微風吹動着窗簾,耳邊傳來窗外由遠及近的嬉笑聲,床頭櫃上的海棠花,散發着清新又帶有綠意的味道,艾意模仿着回憶中的樣子,抽動着鼻腔,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艾意條件反射想要撐起身子,卻發現運動神經還未完全同步,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勁。
“張時京,你不是說這個手術按照理論上來說昏迷期最多10天就會醒嗎,這都兩個星期了,到底怎麼回事啊!”
“大哥,你講不講道理啊!理論上三個字你是選擇性失聰嗎!他昏迷時爆了我兩台價值千萬的腦波檢測儀,這叫理論上嗎!!”
“噓,你吼那麼大聲幹什麼嘛,聲音小點,别把他吵醒了!”
“……”
短暫的沉默後,張時京終于爆發:“黎珂你他媽有病吧,你到底是希望他醒,還是不希望他醒??”
伴随着一陣清脆的咔哒聲,黎珂推開門就看到艾意晃晃悠悠的偏着身體,雙手撐着床、嘗試着坐起來的畫面。
“艾意!”黎珂短暫的愣了一下,然後快步沖上去一把扶着他的腰,不需要怎麼用力就把他輕飄飄的扶了起來,又趕緊把枕頭拍松墊好,讓他能靠的很舒服一點。
艾意緩慢地眨了下眼,虹膜對焦時發出微不可聞的機械音。
他的目光在黎珂臉上遊移了足足三秒,聲帶才振動出幹澀的音節:“黎...珂。”
“你終于醒了!什麼時候恢複意識的?怎麼不按呼叫鈴?頭暈嗎?要不要喝水?”黎珂語速快得像連珠炮,說完人已經彈射起步沖向飲水機。
“啧啧啧,這熊樣。”張時京站在他身後,看着他狗腿的背影恨鐵不成鋼的連連搖頭,片刻,他收回目光,看着靠在床頭艾意蒼白的臉,語氣放緩耐心的問道:“怎麼樣,現在感覺如何?”。
艾意歪頭盯着張時京的臉,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張時京,男,26歲,現權威腦外科醫生,曾發表sci論文…”
張時京:“???”他指了指身後正在彎着腰接水的黎珂,“他呢?他又是誰?”
“嗯…黎珂,男,26歲,三型基因改造者,獵豹與北美巨桉基因融合體,特殊人類聯合行動組中國區大隊長,曾在……”
“停停停!那你是誰?”張時京趕緊打斷。
“艾意,男,21歲,北京軍區科研所研究生導師,曾在……”艾意不帶一絲感情,機械的說着。
“…….”
“……”
隻聽“哐當”一聲脆響,黎珂手中的水杯直接摔在地上。
隻見他一個彈射就沖到艾意面前,張時京被黎珂一身腱子肉撞飛五米遠,黎珂看着艾意的眼睛顫顫巍巍的問:“那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嗎?”
“1月23日晚上20點07分19秒,你腹部中了兩槍,被仿真人使用高粒子槍從高速……”艾意才說了一半就見黎珂臉色越來越難看,然後猛的站起來,一把提起呆滞在原地的張時京,提溜着他瘋狂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