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在挑高穹頂投下暖黃色的光暈,爐火在銅壁爐裡劈啪作響。路銘一嗅到空氣裡濃郁的熏香味道,這氣味與天鵝絨窗簾上的金線刺繡、波斯地毯暗紅紋路糾纏在一起,織成一張令人窒息的奢靡之網。
Jasper倚在寶石鑲嵌的貴妃榻上,用腳尖勾着搖搖欲墜的絲綢拖鞋。當淩霄遞過身份卡時,他伸出的手指泛着久不見光的蒼白。
"Lee?"他像彈開一張紙牌似的,把卡片彈到茶幾上,"第九區負責人的...秘書?"尾音拖得綿長,仿佛在咀嚼什麼寡淡的食物。
路銘一注意到對方打量自己的目光,那眼神像蛇信掃過皮膚,讓人很不舒服。
"以往要地區負責人親自登門..."Jasper忽然直起腰,絲綢睡衣下擺敞開後露出扁平的腹肌,"不過嘛——"他歪頭露出玩味的笑,"負責人的伴侶也是可以見見。"
茶盤是一輛複古小推車送來的,四位身着燕尾服的服務生躬身時,胸前的通話器閃着信号藍光。路銘一注意到他們耳朵上也戴着老式耳機——這年頭用真人當服務生,可比最新款的家政機器人更能彰顯權勢。
"坐。"Jasper陷進孔雀藍絲絨軟墊時,順手系好睡袍的腰帶。他對着空氣揮動煙杆,緬甸雪茄的灰燼簌簌落在跪姿添茶的服務生手背,"讓夫人來一下,就說..."話尾消融在煙霧裡,像條蛻皮的蛇。
隔着半臂的距離,路銘一終于看清他的臉,和十六歲的洛可相比,顯然過于老成了。
"秘書長今天來,是有事要問我吧?"Jasper緩緩吐出一口煙,揚起脖子時,鎖骨中央那道四厘米長的疤痕在陰影裡若隐若現。
青瓷盞底沉澱着三片雀舌,淩霄晃動的茶湯在壁爐火光裡漾出翡翠波紋。他笑得谄媚,仿佛吞咽的不是茶水而是某種仙露:"想不到第九區的輻射塵裡,還能長出這般澄澈的嫩芽。"
除了一股清香,路銘一沒嘗出其他滋味。諾瓦星的重瓣雪茶會在舌根留下綿遠的濃香,而此刻滑過喉管的溫熱讓他想起休眠倉裡的營養液——某種精心調配的、不帶生命力的完美。
"喜歡就幾斤走。"Jasper似乎聽見了腳步聲,忙将手裡的雪茄遞給服務生,又往嘴裡丢了顆除味的薄荷糖。
淩霄從挎包抽出印着"古法炮制"的禮品袋,遞給身旁斟茶的侍女:"半斤就夠,這麼好的東西..."他故意讓後半句消融在服務生斟茶的流水聲中,壺嘴升騰的熱氣在他的護目鏡上蒙了層白霧,方便掩飾他拍照的閃光。
路銘一摩挲着杯沿,第三道茶湯早已褪成透白。正當他思索如何提醒Lee切入正題時,會客室側門突然出現一道身影——那人穿着諾瓦星人特有的亞麻長衫,束發的冰藍綢帶垂落腰間,那雙灰紫色瞳孔看向衆人時不帶絲毫人類的情感。
Jasper從貴妃榻上彈起來,絲綢睡衣下擺掃翻了煙灰缸,"Honey..."這個過分甜膩的稱謂混着他笨拙的諾瓦星語卷舌音,像走調的琴音,"這位是——"
"路銘一。"他起身的幅度恰好卡在禮貌與戒備的臨界點,微微颔首則是諾瓦星人初次見面常見的打招呼方式。
“我愛人姚鏡璃,和路先生一樣,都是諾瓦星人,”Jasper忽然換上了得體的社交笑臉,“要不要給路先生換諾瓦星的重瓣雪茶?”
“不必麻煩。”路銘一注意到姚鏡璃左手中指戴着的戒指,與Jasper手上的并非一對,倒像是掌控着諾瓦星醫療行業的那個家族的徽戒,“姚……”
“沒錯,”姚鏡璃尾音裹着醫療實驗室特有的冷冽。
與一身奢靡穿着的Jasper不同,他身上那件亞麻長衫繡着的星雲暗紋已經洗得褪色了,一雙翅骨收在脊背上,套着一副專屬定制的納米纖維飛行輔具,“路雲樹是你姐姐?”
“是,”路銘一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他,悄悄用目鏡放大他戒指上镌刻的徽記,“您和家姐認識?”
“何止認識,”姚鏡璃短促地笑了一聲,“不過我和路雲樹認識的時候,你還穿開裆褲呢,自然不記得我。”
被冷落多時的淩霄在三人背後笑出了聲,“開裆褲,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