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季安凝神。

上午的一瞥，他看見了她眼睛裡的紅血絲。陳冬至一感冒就會這樣，眼睛紅紅的，如果不是粉底壓着，臉頰應該也是紅紅的，很可愛，少女特有的紅暈。

高中那會兒陳冬至連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還要拉着他去河邊玩，肢體接觸他才發現陳冬至在發燙，便帶着她去了縣醫院挂點滴。

當時陳冬至極讨厭喝藥，她覺得苦。

喝半杯感冒沖劑都會跟他撒嬌要糖果吃，沒有糖果她就抿一口，yue一聲吐掉，露出不開心的小虎牙，推開他的手說：“真難喝，我才不要喝。”

他哄了好久才讓她喝完的。

幼稚。

也是那時候，邁季安第一次知道什麼叫看得見的無憂無慮。

“小M董，陳…”

“回去。”

沒等劉秘彙報，邁季安直直打斷。

不想聽到那個名字，本就不該來，但還是和上次一樣不受控制，心頭一陣煩悶，煩悶陳冬至到底有什麼魔力，他不是回來愛她的，是将過去受的委屈還給她。

鋒利眼神掃向窗外，驅散了因他優越眉眼停留欣賞的路人。

算着時間，輸液也快結束了。

-

下午六點，已經是下班時間，陳冬至卻坐在了回公司的出租車上。

對面車道擁堵，此起彼伏響着喇叭，她這邊車道行雲流水，畢竟下班時間，沒人樂意再往CBD方向走，但今天的工作耽誤了，還得返回去加班才行。

M集團，從下車到等電梯，陳冬至一路和人點頭打招呼，雖然工作交集不多，但這些可都是她在M集團的人脈，一兩句也是人情。

等電梯間隙，最裡面那部電梯上面的顯示屏又動了。

從12層往下，6層、3層、2層…

叮-

原本過道中間人群熱熱鬧鬧談論着晚餐吃什麼，去哪裡散步消食，這一聲，大家立即安靜下來往兩邊靠，讓出了一條絕對權貴的路。

陳冬至轉身，電梯門正巧打開。

裡面的空間抵得上他們三部電梯面積，裝飾華貴，和邁季安一樣，一塵不染。

邁季安站在中央，左手臂誇着外套，隐隐露出手腕上與電梯顔色配套的理查德米勒，黑襯衣将他與人群區分，帶着上位者的壓迫，令人不寒而栗。

在密密麻麻的問候聲裡，邁季安大步從容走過，隻是颔首。

門禁系統前，保安直接将人工通道全數拉開，流暢到他連停頓都不需要，仿佛是排練有序的個人T台秀。

陳冬至第一次如此直觀感受到邁季安的貴氣，也是最明顯一次感受到兩個的差距。

她就混在那群人中央，明明沒有屈膝卑躬，可總覺得，他們之間有一條隐形的鴻溝，階級上的鴻溝。

而這條鴻溝正催着她快些上電梯，回去加班。

-

辦公室裡安安靜靜，M集團夜半燈火通明是常有的事，但M-clothing沒有加班的習慣。

新品牌沒名氣，加班也不知道要做什麼，除了陳冬至。因為尹蓮南的突然熱情，直播影響力增大，她必須做好準備，打開燈，投入工作。

邁季安站在M-clothing前台往裡面望去，看着唯一一間亮燈的辦公室内，對着電腦抓耳撓腮的女生。

左手背上還貼着下午輸液留下的膠帶，白日規整的頭發似乎因為煩躁被自己抓得些許零亂，眉頭也皺皺的，像是碰到了什麼問題。

時不時咬一咬嘴唇，嘿呀一聲，把剛打下的字删掉，重新輸入。

果然，再怎麼裝扮成熟，她還是忘不掉那些小動作。

如果同事們看見邁季安此刻的表情，估計會覺得他是不是被奪舍了。

這麼些天，他的眼神什麼時候溫柔過，還是對出頭鳥陳冬至。

但此時，他确确實實站在門口，站在黑夜裡，從七點，看到了現在。

陳冬至對着還差那麼一點點就完成的計劃表發愁，肚子咕噜響起也才看了一眼時間，九點，是該吃晚飯了。

關上電腦，轉頭，身體一驚。

在昏暗光線裡，她好像看見了十年前的邁季安，嘴角漾着溫和，眉眼彎彎，總是站在一邊陪着她鬧，看着她笑。

下一秒，總燈被打開，冰冷的白熾光線從頭頂射下來，在邁季安臉上留下頭發和睫毛的影子，讓本就深邃的五官越發幽暗，看得陳冬至一哆嗦。

“小M董。”她朝向邁季安，禮貌招呼。

果然就是看錯了。

邁季安轉走眼睛，沒有回應，直直往裡面走。

每走一步，陳冬至的脊椎就僵硬一個度。

邁季安就算表面上那件事情過去，但她心底裡還是覺得奇怪，對于邁季安，她似乎很能忍，不然怎麼這麼大的羞辱，她都沒有甩他一巴掌。

直到邁季安毫無停頓地走向總監辦公室，陳冬至才松了一口氣。

這号人物也需要加班嗎？

來不及細想，陳冬至趕緊拿起包，逃離這裡。

-

地下停車場，白天短暫停留在這的車子大都開走，隻剩三三兩兩因主人還在加班不能回家的小倒黴蛋。

其中一部便是那輛連号邁巴赫，停在她車子的左側。

陳冬至上車，亮起車燈，瞧見副駕駛的雨傘。

光想着躲，把這茬忘了。

不過這個地方沒有什麼人，光線又黑，很符合歸還這天價雨傘，不用看見那張臭臉，挺好。

邁季安應該也不會加班很晚，陳冬至索性就在車上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