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禦夫有方,可是在珪山傳為佳話。”即将走到門口,便聽屋内傳來盧韶君帶笑的聲音。
蕭鄞腳步一頓,不想繼續往前走。
孟書瑤客氣地說:“表兄言重,阿鄞替本家長輩操辦這些,實屬無奈。官場上人情往來嘛,是我一時情急不分青紅皂白,誤會、誤會。”
盧韶君聲音透着欣慰:“公主明鑒,蕭三郎不是那種人,聽叔伯說,他們之前出門談生意,有些客人就好那口,蕭三郎卻從來是坐懷不……”
“表兄,早啊”,蕭鄞飛快出聲打斷,笑容可掬、大步流星走進前堂,“好久不見,表兄清減不少,可是讀書太用功了?”
孟書瑤瞄向滿面紅光,眼角笑紋都透着喜氣的盧韶君,默默低頭咽下大口茶水。
盧韶君忙笑着替蕭鄞讓座,上下打量一番:“這通身的氣派,是不一樣了。”
蕭鄞促狹一笑:“比不得表兄,年紀輕輕任職衛尉少卿,陛下心腹,前途無量啊。”
“給我起開”,盧韶君知道,每次他客客氣氣管自己叫“表兄”,就表示要開始揶揄,佯作惱怒,卻隻順勢将他扔到孟書瑤身後座椅,“實不相瞞,我這次來除了道别,還找你們要一樣東西。”
蕭鄞佯作訝異:“我這兒還有什麼,能讓你盧大公子瞧得上眼?”
盧韶君極不文雅翻了個白眼:“記得去年你從燮陵請回個廚子,招牌菜是什麼醋魚?”
蕭鄞被惡心到似的,皺起眉頭:“那麼難吃,你想嘗嘗鮮?”
盧韶君搖頭:“不是我,是昭君,她如今害喜厲害,什麼宮廷珍馔、民間風味統統吃不進,唯獨想念幼時在燮陵吃的醋魚。”
“昭君”二字傳入耳中,孟書瑤精神一振,姿勢未變、卻悄悄豎起耳朵,用眼角餘光偷瞄蕭鄞反應。
果然,見他笑容稍斂、目光一黯,但那黯然轉瞬即逝,複又眉開眼笑:“成啊,我這兒還有昇陽的、南都的、維陽的,要不要統統打包,随你帶去靈昌?”
盧韶君雙眸發亮:“當真?我可不會客氣。”
“我什麼時候跟你客氣過?”蕭鄞笑意未減,“宮裡不缺好東西,可若是想要個什麼稀罕物,你不方便離京,盡管給我傳信,我讓人去外頭找。”
孟書瑤看熱鬧看得興起,忙附和說:“還有我,她可是我嫂子。”吩咐薜荔去私庫挑揀些品質好的燕盞、雪蛤、魚膠等物,連盒帶藥材裝了滿滿幾箱,托盧韶君替她帶給鳴鸾殿。
彼此之間都很熟稔,說說笑笑叙話一番,留盧韶君用過午膳,又吃茶聊天唠了近兩個時辰,才放他離開。
送到大門口,孟書瑤正要回去,卻見蕭鄞将盧韶君拉到僻靜處咬耳朵。二人不時朝她這邊看一眼,盧韶君不斷嗤笑,蕭鄞神色不虞、像惱怒又像委屈。
他們壓低聲音說了許久,最終,盧韶君滿臉堆笑拍了拍蕭鄞肩膀,在他戀戀不舍的注視中,坐上馬車。
孟書瑤更覺得有趣,目送盧韶君馬車絕塵而去,歎了口氣,似笑非笑打量蕭鄞一番:“難過也無妨,不用憋着。”
蕭鄞滿頭霧水:“我為什麼要難過?”
“沒事,不用強撐着”,孟書瑤滿臉了然和同情,“契約婚姻而已,隻要給足彼此面子,心裡藏着别人也沒事。”
不等蕭鄞反應,她又安慰地拍拍他肩膀:“這會兒不想跟我說話?我懂的,你自個兒靜靜吧。”旋即轉身,大步流星走向後院。
模模糊糊聽見蕭鄞似乎追了幾步,跳腳大吼:“我幾時又惹你了?!”
孟書瑤關上卧房門,想象了一下,那張笑臉再也繃不住、此刻惱羞成怒,漂亮的眼尾不再上挑,更别說顧盼生輝四處勾人。說不定還憋得滿臉通紅,卻對她無計可施,一怒之下就怒了幾下。
她可太開心了!
越想心情越好,在豎櫃挑挑揀揀,選了套最鮮亮的水紅色短打換上,又去書房取刀。
她習慣性地拿起镔鐵刀,猛然想起中秋夜的誤會,搖搖頭放下,再拿起擱在另一側的秘銀長刀。許久未用,刀鞘落了層薄灰,她取出手帕一邊擦拭、一邊埋着頭走到院中。
險些撞到人。
蕭鄞果然不再笑了,臉和耳根憋得通紅,嘴唇翕動像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不得不說,美男就是美男,冷着臉也好看得緊,孟書瑤忍俊不禁,揶揄道:“這麼快想通了?要來繼續指點我刀術?”
蕭鄞額頭青筋直跳,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舒展眉眼擠出微笑:“好啊。”
目光順勢下移,掃過她右手時一凝,臉上仍挂着笑、越來越僵硬,脖子也開始綻起青筋。
“官署還有些庶務,恕不奉陪。”
聲音很輕柔,每個字卻都像咬着後槽牙擠出來,不等她答複,他轉身一拂袍袖、一陣風似的走向外院。
練了半個時辰刀,石蘭一邊伺候她沐浴,一邊問:“前院的南風小哥托我給公主帶句話,明天的秋狩還去不去?”
“好好的怎麼不去?”孟書瑤頗覺稀奇,驚愕道,“他不是蕭鄞的長随,問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