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比往年的要熱。
華蕪放下手裡選秀女孩的資料,文楚蔓燦爛的笑臉被她連同鋼筆一起擺在桌上。看到紙質材料就想拿筆是她的習慣,不過在這裡,她已經不是創作者了。
也不需要付出太多勞動。
那些人設、劇本是她身邊兩位專業編劇的任務,因此宋遠文向她詢問意見時,她并不會給出評價,而多是輕描淡寫帶過。
縱使她其實認為某些人設不太合理。
華蕪笑意吟吟迎上宋遠文的目光,哪怕她什麼有用的東西也沒有說,華總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所以在文楚蔓出門的間隙,宋遠文還是照例問了一句:
“華總覺得這些姑娘們怎麼樣?”
華蕪腦海中就浮現出文楚蔓的臉龐。
這是最近見到的選手,因此印象也最深刻,華蕪想起她時,覺得她還青澀得很。
二十四歲其實已經不小了。
“年輕,有朝氣,有活力。”
華蕪仍然沒有對她們的能力做出評價,而是描述了她對剛才幾個女孩的總體印象。
這是實話。
看到年輕的女孩子,即使她們中的有些人沒比自己年輕太多,華蕪也偶爾會有種青春回流的錯覺。她的青春缺乏蓬勃的瞬間,記憶仿佛為她杜撰出什麼虛假的記憶,以便在這種時刻産生共鳴。
華蕪又補充一句:“都是好姑娘。”
宋遠文讪讪一笑,應和兩句後清了嗓子,準備見下一個選手。
導演組已經把每個選手都分析過了,但宋遠文做事追求完美,非要親自把每個人再過一遍不可,防止資料有作假嫌疑。
資料可以作假,見到真人時氣質卻是假不了的。
宋遠文在圈裡好歹摸爬滾打這麼多年,這點識人的本領還是有的。
就像剛才的文楚蔓,一站到幾個人跟前,落落大方、一點不慌張,宋遠文隻用看她一眼就确認這姑娘家境不錯,是有底氣的人。
和資料上留學的信息也能對應。隻不過身上穿的衣服都叫不出牌子,估摸着中産也就到了頭。
這時候趙橙子走進房間,宋遠文打消剛才腦子裡那些分析,低頭看起趙橙子的資料。
兩個小時,他們把人過了二十多個。
華蕪能留在這裡的時間也隻有兩小時。
一通電話過後,華蕪在選手出門換人的間隙,說道:“對不住宋導,我很快就得走了。”
“好,好。”宋遠文高聲對外頭喝了一聲,“等會兒再進人!”
轉頭虛心請教:“華總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很快就得走”而不是“馬上走”,宋遠文覺得她是有話要說。
事實也确實如此。
華蕪贊許地看着他:“宋導知不知道,我們節目最大的合作方是誰?”
“是,海鹽牛奶?”宋遠文揣着明白裝糊塗。雖然海鹽牛奶确實是《矚目計劃》一衆資源裡最大的獨家冠名贊助商,節目立項就簽了八位數的合同……但宋遠文還是聽說了一些小道消息。
華蕪沒拿到明面上來談,他就裝作不知道。反正節目贊助商那麼多。
不過想到華蕪在這些贊助裡發揮的作用,宋遠文還是對她又多幾分敬畏。非得說的話,這女人其實和他家小孩同一輩分,但宋遠文不覺得自己對她恭恭敬敬有哪裡丢面子。
“海螺島作為新開發的旅遊景區,還沒開始正式開放,節目錄制地選在這裡,也是希望能給備受期待的新地标引來第一波熱度。”華蕪說道,“何況投資海螺宮的幕後老闆,就是羅市大領導的親女兒。”
宋遠文一驚。
他知道華蕪跟羅市政府那邊關系不錯,但自己當下所住的酒店竟然也來頭不小,這件事他倒是不清楚。
難怪節目非得在酒店裡拍,連選手馬上要表演的幾個舞台、演播廳都是匆忙用海螺宮裡的宴會廳改成的。練習生們住在這裡,房間的公共區域也得放攝像頭,這誠意表現得确實非同一般。
“兩位編劇也正好能一起了解節目合作方。”執行導演跟着宋遠文也算見過大風大浪,已然呆若木雞的是兩個編劇,被華蕪輕輕一瞥、整個人僵硬得像是石雕,“雖然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但小心謹慎地聽,總是有好處。”
編劇們點頭如搗蒜:“明白,明白。”
華蕪斂了笑容,把桌上摞了薄薄一疊的選手資料齊整交還給宋遠文,從座位上起身。
“領導對ZQ抱以很大的期待,這份期待同時也落在你們身上。宋導是業界認可的老牌綜藝導演,這檔節目還勞煩多多費心,我們都很信任你。”
“是,是。”宋遠文也站起來,把華蕪送到房門口,“華總放心,我們會盡最大努力。”
華蕪将門推到一半,忽然又轉身回來,殺了個回馬槍:
“對了,還有一件事。”
“您盡管說。”
“勞煩節目組在海螺宮裡,也給我留一間房。”華蕪說話輕輕柔柔的,“我這陣子比較忙,不過等空閑下來,還是想多來這裡看看。”
“當然!我們頂樓給您留一間房吧?這樣您随時過來随時視察,有哪裡不到位的随時提出來,我們好改進。”
他們現在就在頂樓。
華蕪搖頭:“住在頂樓确實方便和宋總多交流,不過我有頭疼的毛病,比較喜歡自己住。”
“這樣,理解理解。那麼樓下怎麼樣?房間配置和頂樓一樣的,整層都還沒有人住。”
“好的,那就多謝安排。”
身着黑色西裝裙的女人離開了。
人雖然消失在門後,可房間裡似乎還留有一些她身上香水的味道,不濃烈,卻怎麼也無法忽視。
宋遠文回到原位坐下來,呼出一口氣,向身旁的執行導演說:“華總看着和和氣氣的,但其實不好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