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歲的時候寫作文,“最難熬的一次經曆”,文楚蔓想寫自己是如何被爸媽生拉硬拽上阿爾卑斯山。
馬特洪峰的景色确實美不勝收,可當時文楚蔓年僅8歲,累得縮成一團鬧着不肯再往上走,坐在原地就開始哭。
助理要抱着她走,被她一腳踢得心碎一地,文楚蔓成人禮上緻辭還在提這件事。
隻能由文知荟和楚杉出馬,一人拉文楚蔓的一隻小胳膊,一路拖上馬特洪峰。
文楚蔓想這麼寫但是不能,因為她高中之前都在普通學校就讀,文知荟千叮咛萬囑咐不能跟人說自己家裡有錢。
她痛苦萬分,最後胡謅出的“幫媽媽做飯結果燒糊”被老師打上不及格的成績。
更痛苦了。
……
時隔多年,文楚蔓沒想到自己還會被這種牙要打碎往肚子裡咽的委屈困擾,憤怒委屈無法宣說于口。
原因還是那一個。
因為甄依然是甄晟的女兒。
甄依然不是不認真,文楚蔓能看出她竭盡全力想要變得靈活一點可以跟上節拍。可這世上總有人屬于天生的四肢不協調,哪怕再努力跳舞也古怪又滑稽。
良心告訴文楚蔓不能對已然盡力的人說重話,尤其甄依然臉上已經浮現懊惱表情。
她隻能給甄依然遞上一瓶水,委婉建議:“不如我們這樣,你來唱歌我來跳舞,也算合作。”
“你瞧不起我嗎?”甄依然銀牙一咬,震得文楚蔓氣焰瞬間弱下去。她眼裡閃過些許不忿,很快又轉為堅定模樣,“我一定可以練好的。”
看着她緊繃的側臉線條,文楚蔓感慨。
甄晟的女兒其實就該像甄晟那樣去演戲。
剛才那一連串的表情轉化,在甄依然臉上如此清晰明了,這明明是天賦。
可作為文知荟的女兒,自己也沒有去做生意,她沒資格這麼說。
“好,那我們再來。”
文楚蔓在甄依然身邊站定,一手搭上她的肩,“準備。”
甄依然的特權所緻,節目組編舞師幫她們編好了《街巷》的雙人舞版本,她們可以在獨立的舞房裡練習,不會有旁人打擾。
拍完公式照和視頻以後兩人就一直在舞房練習,現在文楚蔓已經意識到——
她們離成功最大的阻礙就是甄依然本人。
這種說法好像有點太殘忍了。
文楚蔓看着甄依然臉上閃過的狼狽,狠下心來、一聲不吭開始和着節拍舞動。
她們已經分好了part,讓甄依然先唱。甄依然唱功尚可,但是一配上舞蹈動作就開始氣息不穩,這才讓她趁還沒開始跳的時候先唱幾句,算是揚長避短。
甄依然狀态極度緊繃,從腳尖到頭頂都打着顫。
她的傲氣遠比表現出的更甚,而自傲的人最落魄莫過于無法達到預期。
文楚蔓隻花一個晚上就學會了她苦練一周的舞蹈,還跳得比她好。
現在看似是兩個人一起練習,其實大家心知肚明是文楚蔓耐心等着她的進度。
濃烈的挫敗感蒙在甄依然眼前,像層遮蔽理智的霧。
一次次失敗過後甄依然已經如同琴弦斷裂前牽連着的最後一縷細絲,她心中默念節拍、跟上文楚蔓的動作,vocal部分穩住不容許有一絲起伏。
到這裡為止,盡管算不上什麼完美表演,但好歹兩人之間配合尚佳,沒有出現什麼失誤。
讓甄依然堪堪維持住的那根弦繃斷……是文楚蔓開口的時候。
通透沉穩的女性嗓音,山泉一般在空蕩的舞房裡回旋。隻不過屬于文楚蔓的那一捧泉沒有激烈碰撞、沒有高低起伏,仿佛隻在同一平面流淌。
屬于文楚蔓的洪流澆灌到甄依然身上,還來不及反應,甄依然就崩塌了。
“……?”
文楚蔓尴尬地把手放下,看向忽然木樁一般愣在原地的甄依然,“怎麼了?這一遍不是很好嗎?”
音樂沒停,甄依然卻自顧自停下了,站在文楚蔓身邊愣神,表情木讷。
很好?
一點都不好。
宋遠文說讓她們組什麼所謂的雙強cp,雙強在哪裡?
和文楚蔓相比,自己強在哪裡?家世嗎?
名流出身到底是甄依然的遮羞布、還是最後那根救命稻草,她自己都不清楚。
甄依然惶然發現,她和文楚蔓這樣一起站上台,自己會被人笑話的。
“我忘記動作了,對不起。”甄依然在原地坐下,不看一旁疑惑的文楚蔓,“你休息吧,是我一直在失誤,你不應該為我的失誤負責。”
她不可能說出責怪文楚蔓實力比她強這種話。
甚至她不會承認文楚蔓比她強。
甄依然情緒倏地低落,在地闆上一坐下就不再擡頭。
文楚蔓能怎麼辦,她完全手足無措啊!
文楚蔓沒覺得自己在替甄依然的失誤負責,她隻是在為自己負責而已。就算沒有甄依然,她還是會像現在這樣機械重複地一遍遍練習,現在還能有個人在旁邊陪自己說話多好。
雖然甄依然說話不太好聽就是了。
……
Okay,文楚蔓承認她确實對甄依然有點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