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話，文楚蔓隻能聽進去隻言片語。

“這，這是誰拍的？”文楚蔓問，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更多是憤怒還是怨恨，語氣比平常要生硬許多，把費琪都吓了一跳。

“外面來的八卦記者吧？”

畢竟節目組沒有硬性規定，外來記者不能上島。

或者有人偷偷溜上來，也是有可能的。

可文楚蔓不那麼認為。

她也在這個節目組裡，她沒聽過任何人說在海螺島上看到有記者在偷拍。如果是這樣，節目組應該讓她們第一時間注意個人隐私和節目組隐私，總之不可能沒有一點消息。

文楚蔓緊抿嘴唇，滑動屏幕看評論區網友們的評論。

有人說這節目組裡果然有真女同，有人說選手不好好練習淨想着談戀愛、還沒出道就塌房，有人說要嗑cp。

還有人說同性戀真惡心，不知道為什麼會上熱搜。

前者可以統稱為調笑，後者屬于攻擊。

但無論哪一種，既然是以偷拍的形式被挂上熱搜，就一定不是被拍者本人的意願。

哪怕是自以為善意的調侃，落在當事人眼裡也未必歡迎。

而且，文楚蔓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會不會是節目組為了開播前炒節目熱度，故意把兩個選手的事情捅破，把她們送上熱搜？

她已經見識過劇本人設、炒cp、暗箱操作，這也不算什麼想象不到的事。

“不會是節目組嗎？”

費琪聽到文楚蔓這麼說，一下子結結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文楚蔓突然變得很生氣，那程度已經超出費琪預想的範圍，因此她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憋了半天，費琪才憋出一句：“往好處想，也許是她們本人也願意配合炒作……”

“怎麼會是本人也願意？”文楚蔓憤怒的一句把費琪徹底震沒了聲，低下頭也松開挽住文楚蔓的手臂，神情有點委屈。

兩人悄無聲息在空蕩蕩的走廊裡走出一段，文楚蔓心裡悶得煩躁，無數交織糾纏的想法在腦海裡肆意生長，越發讓她壓抑。

自從發覺自己是喜歡同性的，哪怕沒有過多聲張，文楚蔓也漸漸培養出更加敏感的同理心。

文楚蔓試圖想象自己就是那照片裡和愛人擁吻的其中一人，她一直小心翼翼守着兩人的秘密，甚至大家都不知道她是同性戀者。也許是機緣巧合、也許是刻意攜手，兩人一起來海螺島錄制節目，有更多能彼此接觸的機會。

就在她們找了個以為沒人會注意的地方，互相擁抱……

……

一切畫面在眼前定格、收縮，世界再度歸于平靜。

“對不起。”文楚蔓向費琪道歉，同時把手機還給她，費琪撅着嘴巴不理，“我太激動了，不應該把氣撒在你身上的。”

費琪動動嘴唇，好像要說什麼，最終沒有說。

“這太惡劣了，不管是誰做的事，節目組沒有規定選手不能談戀愛。直接把她們的隐私挂上網，對她們不公平。”

兩個人的臉沒有打碼，已經有人認出來其中一個是網紅黃若雲，而另一個她們認識，叫明燦。

費琪瞅着她認真的樣子，歎息一聲，拍拍文楚蔓的背，兩人算是和好。

“這個世界、這個行業就是這樣，有些事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還有些事我不能說，但就是這樣的。”

她重新挽上文楚蔓的胳膊，兩人繼續向前走。

文楚蔓總覺得，費琪變得有些難過，卻不知道她為什麼心情低落。

也許和她所說“不能說的事”有關，但既然不能說，文楚蔓也無從得知。

“你啊，我看得出來你家裡有錢，估計家庭也和睦，一直很幸福吧。”

費琪又說，望向文楚蔓的眼神裡帶着羨慕，還有種文楚蔓看不懂的哀傷，“所以你不知道很多不好的事……關于這個社會的陰暗面，還有大家都知道但保持沉默的潛規則，還有既醜陋又惡心的人心。”

文楚蔓心一拎，下意識把費琪攬得緊一些，聽她繼續說下去。

“我已經對這些事麻木了，看着你義憤填膺的樣子，竟然覺得真好啊。”費琪說完就開始笑，笑着笑着擺擺手，在文楚蔓眼前揮，“我說的都是什麼傻話，你别往心裡去。”

“……好像已經往心裡去了。”文楚蔓很難在這種時候說謊，誠實地告訴她。

費琪在笑，她卻一時笑不出來。

那樣的笑隻是為了粉飾太平，掩去笑容下面苦澀乏力的内心，是沒有感染身邊人的能力的。

她們走到402門口，不約而同一起停下來，沒有馬上推門進去。

眼前這扇浮雕精緻的厚實木門，開啟以後的空間更加奢華，但角落裡有攝像頭。進去以後她們就不能讨論這些，必須保持緘默了。

文楚蔓和費琪相顧無言，剛才她們都有短暫的真情流露，此時冷靜下來難免些許尴尬。

不過文楚蔓第一次知道，平時咋咋呼呼的卷毛費琪，活潑的外表下還有那樣悲傷的時候，她的來處也許比自己想象要更辛苦。

她們在海螺宮裡相遇，還有其她106個人，每一個都藏着秘密。

“往心裡去也行。”

沉默許久，費琪重新揚起笑，用平時開玩笑一樣的口吻看向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文楚蔓，像是老成的長輩那樣悉心囑托，“那就要記住啊，還要小心，然後加油吧。”

“嗯。”

“我總覺得你可以的，你會沖得比我們所有人都前，說不定我做不到的事情你能做到。”

費琪喃喃自語，“所以你要參加總決賽，然後赢，好嗎？”

文楚蔓扶着她的肩，說“好”，然後率先推開門，房間裡暖融融的光線從門縫裡照出來。

踏入房間的一刻兩人都重新挂上輕松的表情，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那樣嘻嘻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