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儀霍然見到來者,心頭便是一驚。
那一身紅衣的少女,嬌俏燦然地笑着,正是曾在魔域被薛儀他們擺了一道的喬若若!
至于她身邊那個蒼白着臉色的,卻是赤水牢中将他百般折磨的魔族青年。
這兩個,一個是冤家,一個是仇家。
他們古魔族中的小輩,常有在重大場合裡露面的,身為魔尊的昊月還依稀有點印象。這門口的一男一女,恰巧他都認得。
還沒開口提醒,薛儀便首先拉住他,低聲道:“别過去,他們是魔族人。”
昊月反而有些詫異地看他一眼,道:“你認識他們?”
薛儀不知昊月已經認出了來者,還對他解釋道:“我曾在魔域中見過,兩人都是高階魔族的血脈,那少女名叫喬若若,與竟家下任族長竟溪相熟;那青年是赤水牢刑獄司,對克制修士的功法很有研究,如今他們突然出現在這火鳳境中,一定有所圖謀。”
不過,除了這一層,他還有個想法。
當初肖長老等人滞留魔域之中,有竟溪相護,後來他們謀劃了闖入魔宮的事後,半個月過去了,當日的事必然已經敗露,肖長老等人與自己失去了許久的聯系,現在喬若若既然來了此地,若是能找她來了解此事,也很合适。
還有恭清和,也因與他共戰于祭壇之上而身陷囹圄,不知如今什麼情形。
以他對喬若若的了解,用一些方法套她的話,也并不太難,現在他唯一不放心的是她旁邊那個魔族。
如何避開那個魔族的耳目,将喬若若單獨引出呢?
客棧門前,喬景鴻帶着一把特殊的雙刃彎刀,正跟在少女身旁,走進了客棧之中。
這客棧除了一些尋常百姓,還混迹着幾個頗有戰力的修者,憑着那一身上好的衣料,在客棧中倒能很容易分辨出來。
他們都是火鳳境中一些不大不小的門派弟子,在練功修行之餘,也喜歡到這些凡人聚居之地喝上幾碗小酒,順便與别派朋友交流些消息。
火鳳境中最強大的派系天元宗,是劍宗創派,火鳳境中修者也頗有尚劍之風,閑來愛佩劍在身,故而見到門口進來一個配着彎刀的青年,自然頗有幾分好奇。再加上他旁邊那位少女姿色出衆,眉宇之間還帶有一絲修者所沒有的妖娆妩媚,頗為惹目。
然而喬景鴻氣質陰沉,臉色蒼白,加上一隻眼落下殘疾,最不喜與人對視,面對那些目光,他另一隻健康的眼瞳往周圍冷冷瞥了一下,目光所到處,直逼得衆人視線輕移了開去。
“小舅舅,你再不叫你乖兒子坐下,隻怕樓裡的好菜都不好上了。”見同伴又是一副冷臉,喬若若撐着下巴,對八仙桌上另一位早早候在此處的人,埋怨了一句。
座上之人,正是古魔族喬氏族長,喬雨遲。
算起來,他已經有一百多年未曾離開過魔域了,為了這次的事,他暫時卸下族内俗務,親自來到靈域打探消息。但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如此重視這件事的真實原因。
他輕扯了下嘴角,用食指手指骨敲了敲桌面,道:“景鴻,坐下。”
“是。”他一向十分聽從父親的話,如今喬雨遲難得開尊口了,他立刻收斂起目光,施施然撩起袍子坐在近處一個空位上。
三人剛落座不久,點了一桌子菜肴,在美食的氲煙中,氣氛稍有緩解。
喬若若抓起一個雞翅,慢條斯理地道:“我說喬表哥,你該感謝我帶你來這外面,順便長長見識,别老是呆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這人都憋出病來了。”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再被敵人利用,連累了家族。”喬景鴻暗指的,自然是她半個月前曾被修士暗算,導緻魔宮混入奸細的事。
那件事在魔宮中掀起軒然大波,所幸另外兩家忙着處理後事,并未真正追究到她的身上。
說起這個就來氣,若若瞪了他一眼道:“别的我不行,但我喬若若所煉制的追蹤蠱,是全天下最好的,你們想要追查那個什麼逃犯,還不得指望我?”
她被喬家救醒之後,被關了十天的禁閉,自有渾身的委屈,聽說喬家接下了追蹤逃犯一事,她當即毛遂自薦,就要脫離魔宮到外面去。
喬景鴻知她一門心思都在玩樂上,根本沒有将魔族的任務放在心上,不禁搖搖頭道:“我就好奇,藥谷那位老前輩,怎麼會好心收下你這樣的丫頭,做她關門弟子的?”
“景鴻。”喬雨遲冷斥了一聲,這話似乎觸及了他的逆鱗,那周身氣壓已經降了幾度。
喬若若卻渾然未覺,仍是那個笑嘻嘻的樣子:“她不收我做弟子,難道收你麼?”
喬景鴻暗暗收住了口,他知道自己父親最提不得當年此事,這時候隻是自責竟然被喬若若勾出這話來,惹了父親不快。
喬若若見表哥并未反駁,立馬得意地挑挑眉道:“怎麼了喬表哥,你是不是嫉妒我啊?”
喬景鴻倒是頗有忍耐,回頭對她笑了笑:“怎麼會呢,這是喬表妹的造化,表哥自知沒有這個福分。”
見他态度轉變如此之快,喬若若倒沒了興緻,覺得表哥太聽舅舅的話了,道:“小舅舅你看看,你都把人養成什麼樣了,連跟人吵架的氣性都沒有,真沒勁!”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愛抱打不平了的?”喬雨遲握筷子的手一松,有些好笑道。
喬若若不以為然道:“我才沒有!”
對方笑了一下,無視她的抗議,擱下筷子,又叫來兩壇烈酒,喝了幾杯。
隻有在一旁開始沉默的喬景鴻,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父親對喬若若總是能夠和顔悅色的,不過三言兩語,卻比父親一路上對自己說的話都多···
他輕輕擡眸看了父親一眼,随即斂起眸色,夾住兩根菜到嘴裡,慢慢地咽下。
他們魔族根本就不需要進食,可是因為喬若若喜歡,他便早早在這裡等着,明明這樣耽誤任務的時間,但是父親一句二話也不說。
她憑什麼得到父親如此的照顧?
隻是因為,她是父親唯一的姐姐的骨肉嗎?
他對于那個姑母沒有什麼記憶,隻知道她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在靈域中死于非命,那個名不經傳的姑父也是,至于兩人為什麼死了,他一無所知。在他記事之後,旁人看着這個表妹的臉,隻感歎這孩子,長得可真像她。
喬景鴻正在回憶着往日的一些細枝末節,然而這時候,客棧西角來了兩個二十出頭的布衣小厮,正在操作着什麼,引來周圍一陣騷動,打斷了他的思考。
喬若若最愛熱鬧,看見這番陣仗,也轉過身去看:“趕巧了,這裡要演戲嗎?”
西角那個原本并不起眼的小戲台子上,此時豎立起一張半新不舊的長布,從戲台一邊延伸到另一邊,将台子視線遮了大半,随後戲台子上端又降下幾面竹簾,将另一半的視線完全擋住。
衆人都将目光投向那裡,聽周圍的議論聲,原來是這裡老牌的木偶戲要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