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舒祀容将手上的人往地上一仍,任其在地上連摔了兩個跟頭,直到背後撞到一塊凸起的大石,薛儀忍不住悶哼一聲。
召星臨站了起身,掃了兩人一眼,最後皺了皺眉頭,顯然不甚贊同道:“祀容大人,你怎麼把他也帶進來了?”
“幾千年過去了,君上不是糊塗之人,你又何必多心。”
“我多心?”
召星臨笑了一下,最終沒有開口點明,隻是目光又移向地上之人。
見薛儀從地上勉強直起半身,他才感歎道:“想當年叱咤風雲的靖華真君,竟然落得這般田地,若非親見,又有誰會信呢。”
面對如此直白的嘲諷,薛儀裝若充耳不聞,畢竟眼下敵強我弱皆為事實。不過因為自己的緣故,讓原身的死對頭如此看輕,他心裡到底有些不虞。
隻是那般細微的情緒波動,還不足以讓他洩露于臉上。
召星臨走近了兩步,彎下腰,似乎還想要細細端詳這張故人的臉,然而眼前瞬間有飓風成形,他伸出的手,一下子落了空。
疾風裹挾着血紅的枯葉,将法陣的壁壘破開一個缺口。
馭舒祀容雙眼微微一眯,似乎早已預料了一般,淡淡道:“是化生魔蝶,沒想到你到底是來了。”
召星臨也很快認出了這群魔蝶的背後主人,他看向壁壘破損之處,冷聲道:“江複臣,當年我們魔族救了你的命,可不指望你這般報答。”
薛儀那雙被鎖鍊所縛的手,正被人用力地拉扯起來,整個人幾乎跌跪在地上,膝蓋感到一陣銳利的劇痛。
風聲處,有人扯動了鎖鍊,緩聲說道:“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關于這點,祀容大人也應該相當了解才是。”
馭舒祀容不置可否,眼光落在對方那張陌生的臉上,歎道:“把穆疏槐那具人殼子丢棄不用,看來你也已經自顧不暇了,現在又何必緊趕着來送死?”
薛儀擡頭看去,見這個抓住他的人,一襲天元宗的弟子常服,臉上說不得十分從容,卻也說不上十分緊張:“祀容大人,你很清楚,我為了颠覆整個修真天下,才選擇如此人非人鬼非鬼地活着,魔尊雖然勢弱,然而,他忠于我滅道的意志。”
“一派胡言!”召星臨聽了,忍不住怒斥道:“此事休說是他,就是整個魔族皆心懷此志,你又何必認準一個不成氣候的魔尊,與我們過不去?”
他似乎不為所動,仍是道:“你們想要複活的那位,當年便對修真界放任不顧,才錯過了摧毀道脈的最好時機,如今魔域雖然也開始顯露危機,然而他的複生,還不知懷着何等心思,我不敢冒險,将他那樣一位無法操控的魔道大能請回人世。”
召星臨道:“這就是你出手的理由?”
他點頭:“不錯。”
“可惜以你現在的力量,隻能是螳臂當車罷了。”召星臨喚出本命法器,銳利的鋒刃發出清冷冷的寒光,顯然已經不願再多費口舌。
江複臣手心微動,凝眸一息,自掌心中伸出一條血紅的絲線,将體内魔元彙聚其上,追着血紅的絲線而動。
“原來魔尊還在你體内下了共生蠱毒,不過,就算你此時找得到他,也無法阻止君上的行動。”召星臨自然知道這道絲線之下,可以找到陷入另一道空間之中的魔尊所在。
薛儀聽到共生二字,心頭也頗感詫異。
原來昊月那家夥還用此蠱來聯系下屬,這麼說來,他曾提過的那一位輔術者,應該就是這人。
此時召星臨劍鋒已至,江複臣卻暗聚魔元,待手掌中的絲線劇烈震顫,冒險将最後所剩不多的魔元注入手中。
利用共生之蠱的作用,感應彼此的方位,是極其損耗修為與心力的行為,何況與他鬥法的,又并非尋常之輩,不一時,他身上已經着傷多處。
絲線的一端深入空中,暗黑的空間如團團迷霧一般,先是松開了一個狹窄的缺口,随之,濃霧瞬間彌散開來。
正是天地融彙,形神交合之時。
幽暗的迷霧之中,透出蜷縮着的人影一角,正是被脅迫至此的魔尊昊月。
彼時,他已經沒了任何反抗的能力,然而神志清醒着,察覺到手掌中的絲線動靜,他終于擡起眸來。
“快···用火焚術,殺了我!”昊月往前爬出半步,對他低吼一聲。
“昊月,你瘋了!”薛儀見他這幅情形,不禁心下一駭。
江複臣那看不出情緒的眼中,也露出一絲驚疑,他猶豫了一瞬,随即,擡手掐出一束火苗,随着絲線遊走,極快地竄向他的身上。
薛儀隻感到眼前一晃,火光便如烈風席卷而去。
然而在火焰即将魔尊昊月整個吞噬之前,那人影深處,忽而滑出一隻蒼白柔弱的手臂,疾風驟停,那修長的手指随之在眼前一轉,冰霜瞬間覆蓋下來,火勢轟然化滅!
薛儀于濃霧之中,看清了潛伏在暗處的那張臉,忍不住驚呼道:“···玉書!”
隻見玉書念着術咒,随即,手中魔息随着他的意志遊動,将兩人的所在再次重重包圍起來。
那隻外露出來的手臂上,劃着齊整的血口,單薄而松垮的衣物因他的動作,外露出更多的黑色暗紋,上面沾染的鮮血,仍一路劃過頸脖,劃下一道道閃着紅光的痕迹。
渡魂一旦開始,便不可中斷。
随着他咒術的波動,錐心的劇痛從肌膚骨骼之中彌散開來,乃至陷入了短暫昏迷的魔尊,又再次被疼痛逼醒過來。
這個冗長繁瑣的儀式進行到一半,被昊月的意志抵抗,無法再進一步,然而如今他的精神已經快到極限,恐怕再也拖延不住了。
眼前人仍是默念術語,原本冷漠的神色忽而有所松動,終于分了神思,移目看向儀式核心之外,那企圖闖入魔陣的一道青影處。
昊月感受到咒術略有減弱,詫異之下,便随着他的視線往外一瞥,心頭猝不及防承受了那一陣撕裂的悸動,喉嚨也因慌亂而變得幹澀起來。
薛儀身上的鎖鍊已被震碎,渾身無一處完好,猶如是從血泊裡走出來,那一步一步的蹒跚,卻勉強調動出最後一分靈力,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把殘劍,奮力靠近着儀式的核心。
江複臣與召星臨纏鬥正酣,回頭見薛儀不顧自身,貿然接近魔元威壓的核心,忍不住罵道:“真是個蠢材!”
“師父,快···快停下來!”昊月禁不住眼眶一熱,鼻頭發酸,幾乎哀求出聲道。
背後的人卻巍然不動,單手扣住他頸脖的手猶如烙鐵,甚至越收越緊,仿佛世間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入得他耳,改變眼下的一切。
薛儀猛然吸入一口涼氣,滞住腳,随即拽住了心髒的位置。那一輪打在昊月身上的重壓,忽而壓在他身上,痛意在身體迅速擴散,直至唇齒中溢出一道鮮血,逼得他猛然跌跪下來。
薛儀吐出幾口血沫,不解地眉頭一皺。
難道,這就是共生蠱的作用?!
“薛儀···”昊月雙眼發紅,痛苦地喚着他的名字,含盡了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真心,那是足以讓人泥足深陷的情深。
他背後緊緊扣住他的人,聽得這聲呼喚,摻入骨血的手指恍然一顫,咒術微不可查地滞澀了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