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體内的共生蠱毒,還被魔君所牽系,他若是無法在之前解了此蠱,最後縱算心急恢複修為,到時候被他魔族利用,便會鑄成大錯。
所以他如今的身體情況,反而對仙門沒有威脅,就連他魔君,都不知道自己手上握着的是一顆廢棋,這是一件好事!
然而此事,還無法對區長老明說。
“我的身體不礙事。你們二人就按我說的做。”薛儀忽而神色冷肅,端着一副老祖的架勢道。
區長老望着薛儀那一副清冷的儀容,淡眸微垂,似有千萬思緒藏于胸中,不可輕易的窺探和揣度。不禁想起初見之時,這位老真人孱弱而堅定地孤自走出了洞穴,也是這般淡然地看着衆人。
以薛儀的修為和地位,他想讓誰修煉,就讓誰修煉,乙雲派内還無人敢說一個不字!
念及此處,區長白連忙躬身行禮,隻是告罪道:“請老真人息怒,是弟子多言了!”
邵乘風見師尊謙卑認錯,心内不安,剛要開口領罪,卻被薛儀擡手制止。
薛儀可不論他們師徒怎麼考慮的,眼下隻要願意配合,别的好說。
“其他的容後再說。”薛儀捂住口鼻,聞到空氣中極細微的一股味道。
邵乘風微微一頓,随即仔細辨認一番,也皺了皺眉頭道:“是火煙味?”
區長老便召出先前的一葉小舟,帶上兩人,沖出了密林的上方,視野瞬間開闊起來,幾人遠遠望見濃煙湧起,簡單辨認了來處,發現竟是先前魔村的方向!
“是殺伐之聲,老真人筋脈有損,請先回避。”區長老眉頭一皺,抽出身上的佩劍。
“我還不至如此不濟,請勻我一把劍來。”薛儀沒有應下,而是解開了腰間那把帶着魔息的長刀,索要了一把靈劍。
他雖然沒了功力,但是劍法底子還在,一般人還近不得他身。
一個瞬息之間,幾人已經來到魔村。
卻看到火光沖天,連片的房屋已經被大火淹沒焚毀,各色人影,紛紛打作了一團。
“幾位同道來得正好,快随我等絞殺魔族,不可走漏了一個!”落在外圍的一位白衣修士見到三人出現,提着劍便迎上前來。
原來區長老幾人吃過了隐靈丹的解藥,靈氣外放,還未及收斂,同道之人一下子便認出了他們身上蘊含的靈元氣息。
“一群蝗蟲,我要你們死!”一個村民打扮的男子掄起斧頭,便當頭劈在了白衣人的臉上,白衣人躲閃不及,已經面門中刀,登時氣絕。
那男子尤未停手,仍洩憤般往屍身上亂砍亂伐。
那道修見到同伴身死,陡然大怒,一聲令下便紛紛舉劍反擊,魔族人更不甘示弱,操動長刀,再次奮力沖鋒。又是一輪慘烈的厮殺。
薛儀幾人隻得用劍抵擋,并不願意參與這場不對等的屠殺之中。
其中一個道修殺了數個村民後,落在後頭略顯狼狽,便又回頭對薛儀幾人大喊道:“殺啊!快動手!還愣着幹什麼!”
區長老沉聲道:“他們隻是魔域的平民!”
“這些人雖魔息微弱,但确留着魔族的血,幾位同道不可心慈手軟,被魔族表象所惑。他們作惡多端,睚眦必報,不趁現在斬草除根,隻怕人界永無甯日。”
薛儀看着眼前光影閃爍,一股死氣蔓延過來,一時心緒牽動,手中竟竄出一股熱流,随着熱氣的流動,原本冰冷的指尖,也開始攥緊了劍柄,手腕發力,流光倏忽般紮入戰場之中!
他所到之處,皆被白雪覆蓋。
原本滞澀虛無的丹田,此時竟奇迹般流轉着久違的靈元殘息!
顧不得保存稍縱即逝的内力,他心中隻循着腦海中的印象,迅速找到了溪邊那戶人家。然而少女阿栾與她祖母早已倒在廢墟之側,鮮血淋漓,身首異處。
那少女手中,仍握着未曾出鞘的長刀。
薛儀停住了腳步,垂眸望着腳下。
他忽而感到喉嚨發緊,心髒一寸一寸地跳動,再艱難地往前走了兩步,便看到那群恣意殺戮的白衣道修,正在翹首以待。
“這裡還有個活的!”幾人見到薛儀行迹詭異,立刻将他認做前來協戰的魔修,正要舉劍招架。
薛儀擡起那雙冰冷的眸,不發一語地望着衆人。
他凝聚體内若有似無的靈力,運起劍決,瞬間凍住了眼前數個道修的手臂,那數人被這淩厲的一招制住,都露出驚詫的神情。戰鬥無不是生死攸關,他們不懂這個半路現身的魔修,到底在耍什麼花招。
突然,有人嘶聲裂肺地叫道:“為什麼不殺了他們!”
薛儀回身看着發聲的方向。
“殺了他們!快···動手!你是不是我們這邊的!”一個未足十歲的小娃娃從死人堆裡爬了出來,舉着殘破的魔刀,眼裡充滿了血染的仇恨,張口就沖着他喊。
薛儀臉色一變,火光照亮了那人稚嫩的臉。
才這麼小的孩子,就妄言殺伐,這也是常理麼?還是說,隻有他一個人,身居在這天地之中,成了一個異常之人?
“你到底是哪一邊的!你說話啊!”
我是哪一邊的?
薛儀聽見他的話,手開始有些僵硬。他無從辯駁,心頭好像灌了鉛般墜落下去,一直落不到底,最後又懸空在某處,扯動着某條神經。
他單手扶住劇痛的頭部,視線忽而有些模糊起來。
這些人為着各自的理由,信念,也許就這樣厮殺了百年,千年。他是該殺,還是不該殺···孰是孰非,又孰善孰惡···
哪一邊,他是哪一邊的?
心緒的混亂和動蕩,加速了他身上盤踞的咒術之力。
他臉色一白,猛然吐出一口血來,外露的皮膚霎那間咒文纏繞,魔氣湧動!
此時他感到視線裡的黑暗越發擴大,連耳朵,鼻子,嘴巴都恍若火燒一般,身邊的厮殺聲,慘叫聲,一道道人影在他的眼前晃動,撕裂着他的肺腑,焚燒着他的五感。
薛儀抓着自己刺痛無比的兩眼,疼得彎下了腰,禁不住跌跪在滿是斷木的廢墟之中,膝蓋也磕出了血痕,他卻渾然不覺。
邵乘風及時找到了他:“前輩!”
薛儀臉色煞白,隻是搖頭不發一語。
邵乘風見前輩眼中竟是鮮血直流,染在那蒼白的臉上,心頭一駭,慌亂轉身便喚着外邊:“師尊!薛前輩受傷了···前輩,前輩你振作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