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度給李瘸子提了一簍子六月黃來盯着他做完蟹釀橙後,又将一邊的魚搬到案邊的水池子裡。李瘸子片魚的時候特地将梁照兒叫到一邊仔細将刀法傳授于她。
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練,梁照兒的刀工和之前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淮揚菜尤為注重刀工,甚至到達了苛刻的地步,其難以傳承的原因有不少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個。
淮揚菜中最變态的一道也是極為享譽四方的一道菜叫做瓜雕,即将各種甜品羹湯置于精心雕刻的西瓜盅内。
居三刀生平絕學冬瓜船雕已有許久未重現江湖。
梁照兒又将李瘸子教過的拆解步驟于心中默念,深吸一口氣才開始處理手下的河豚。
必須先将新鮮河豚中有毒的内髒、眼睛及血液等部分剔除幹淨,再将河豚肉片成薄薄的薄片。
而後繼續将五花肉切片,蔥姜蒜切末。鍋中倒油,放入蔥姜蒜爆香,加入河豚肉煎至兩面微黃,接着加入五花肉繼續煎炒出油。倒入沒過食材的水,大火燒開後轉文火慢炖半個時辰,直至羹湯發白,最後再加入竹荪、木耳和荠菜小火焖煮片刻。
出鍋前僅加少許鹽和胡椒即可。
河豚羹剛一做好,濃郁醇厚的鮮味便從鍋裡鑽了出來。李瘸子開蓋瞧了瞧湯汁成色,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如今也算能獨擋一面了,比之前光知道使野路子強不少。”
梁照兒笑嘻嘻地說:“還是師父教的好。”
這話可不是奉承,李瘸子在指導徒弟上真真是極為有耐心,能教給梁照兒的絕不讓她自己去琢磨。
如意館裡隻備了早飯的量,眼見着快到晌午有食客要來吃午飯,李瘸子便急急忙忙地淨了手準備下山。好在陽知州派來的人此刻正在外頭候着,直接一頂轎子給他送回去,還算方便。
臨走前李瘸子又交代了梁照兒好幾遍需要注意的細節,以及開了席之後如何調配廚房衆人。
在他一步三回頭的不舍中,梁照兒朝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後才繼續專心幹活。
這場席面準備的比玉梳的喜宴要久得多,幾乎每一個環節都經過梁照兒的親手把控。這次算是她代表如意館在士林中的正式亮相,隻許成功不能失敗。
得罪了誰也不能得罪這群文人,否則被他們詩一寫、詞一作,當真是“流芳千古”了。
這一頓飯從不到辰時一直做到了午時三刻。
梁照兒接過沈度遞過來的手絹,将汗擦淨後便派人告訴前頭席面已經備好。
一旁的仆婦打趣:“這位小官人倒真體貼,也不知是否成親了,我家中有個侄女雲英未嫁,不如說樁媒給你?”
沈度默默将手絹放回袖子内,“我是她官人。”
梁照兒先是一愣,後反應過來沈度這麼說也不算錯,并未反駁。
幾個仆婦眼上笑意更深,“哎唷唷,原來是夫妻檔。”
“瞧見這小夫妻倆,也叫老婆子想起年輕的時候。當時也是這樣同自家官人一道夏天種地,到街上賣自家雞蛋。日子雖苦,卻仿佛吃了蜜一般。”
沈度聞言勾唇笑了笑,他摸到梁照兒身邊,環胸倚在竈台前瞧她的側臉。梁照兒被他盯得有些惱怒,用擀面杖抵在沈度胸口上将他推得更遠些。
兩人就這麼一句話也不說,靜靜地并肩站着洗碗。
不一會兒,外頭侍女喜滋滋地來報:“梁娘子,知州很喜歡您備下的席面,請您到前頭一同去吃酒說話呢。”
梁照兒笑着應下:“酒我就不吃了,去前頭回了話就是。”
陽知州雖客套地請她到前頭去,可她也不好死皮賴臉地真在那留着吃酒吃菜。李瘸子臨走前亦提點過她,若是主家留飯一定得再三謝過後婉拒。
人總得拎清自己的身份。
梁照兒随着那侍女到了前面,隻見行春台兩側用山水插屏圍上,中間布着紗帳,陽知州正盤足坐在上頭軟榻。見她來了,即刻命人搬來張繡凳。
蔡宣季站在一邊沖梁照兒眨了眨眼,眸子閃閃發光。
今日他是受老師所邀,特地趁着休沐的空檔來赴宴。因着陽知州想廣納城中英才,故而崔璋等有些名聲的秀才舉人們也受邀來了。
此刻兩人正站在一處行酒對詩。
崔璋側身對着梁照兒,一隻手撐在一邊的桌台上,雙目微垂,被風吹起的發絲從耳邊劃過。他看上去憔悴了許多,神情也有些呆滞。
拜别陽知州後,梁照兒信步去了他倆那邊。
蔡宣季笑着抓了一把果子遞給梁照兒,“聽說你如今的生意頗有起色,想來我曾說過的話一點也沒錯。”
“你人在錢塘,還能知道揚州的事,可見眼線不少。”梁照兒剝開一個李子塞進嘴裡,那李子異常的酸,讓她忍不住龇牙咧嘴。
她又看向崔璋打趣說:“怎的這般憔悴,可是帶灼哥兒帶累了?”
崔璋淡淡地“嗯”了一聲,提及崔灼眼裡才有了些神采。
“月娘沒替你搭把手?”蔡宣季擠眉弄眼地調侃崔璋。
崔璋回道:“月娘業已嫁到鄰村去了。”
餘下兩人皆是一怔。
瞧着月娘對崔璋的熱忱,怎會就這般輕易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