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斂晴峰,露擎荷葉。秋日清晨的霜霧落在傘面上凝成了小水珠,梁照兒束了傘下車預備到燕來樓參與行會集會。這還是打她加入行會來的頭一遭,新人上門難免怕老人拿喬拿威,梁照兒用錦帕包着兩大盒如意酥帶着作初見禮。
沈度将如意酥遞給梁照兒,捏了捏她的手道:“若是待會我來得晚了,你略等等。”
“也不必這麼麻煩,我自個兒回去就是了,”梁照兒又問道,“你今日可是有事要忙?”
沈度無奈說:“桑老爺又叫我送菜去府上。”
“又要的獅子頭麽?”
梁照兒對桑老爺的探究到達了頂峰,若非沈度去一次就能拿不少銀錢回來,她都懷疑這桑老爺是沈度杜撰出來的人物,實則自己在半路上将獅子頭全偷吃了。
沈度扶額道:“今日倒沒要這個,換成了蟹釀橙。”
兩人咬了一陣耳朵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唷,這是你男人罷?還是少年夫妻的好,瞧瞧這蜜裡調油的模樣。”連珠在門口候着,見梁照兒來了立馬笑着迎上去。
梁照兒羞澀一笑,随即回贊道:“我瞧着鮑行首對你也不差,很是貼心呢。”
“到底是半路夫妻,趕不上囖。”連珠無所謂地笑笑。
梁照兒見狀未繼續說下去。她聽說這鮑良疇年紀雖大,可仍是個風流人,最偏好十七八歲的懵懂少女,手把手教着習字點茶,精心調教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小紅引着梁照兒上了上次他們用膳隔壁的包廂。那包廂是兩間打通的,尤為寬敞,内設八張椅子分兩側依此排下來,正前頭放着一把墊着軟墊的太師椅,後頭一座山水花鳥的插屏,頂上挂着“同業共濟”的匾額。
推開門,裡頭已然站着幾男幾女在交際。見梁照兒來了,衆人一時間暫停對話,紛紛回頭望向她。
梁照兒強壓下内心的緊張,笑着上前同幾位行商介紹了自己,并将兩盒如意酥拿了出來請諸位嘗個鮮。衆人同她寒暄了幾句後将如意酥随手放在一邊,又轉而繼續未完的對話。
梁照兒見插不進對話當中,默默地退到了一邊,孤身站在瓷瓶前賞花。
許紅衣餘光瞟向落單的梁照兒,想着她帶來的糕點和她一樣被排擠在外,心中升起一陣隐秘的快感,繼續如同花蝴蝶般遊走在幾撥人中。
梁照兒才見自己帶來的吃食被随意丢在一邊時,心中卻有些失落,不過很快她便恢複如常。既然是見禮,送出去了該怎麼處置就是人家的事,反正自己的禮數做全了,何必自尋煩惱?
這般想着,她又接過小紅給倒的茶豪爽地灌了幾大口。
又過了一刻鐘,鮑良疇才從外頭由兩個丫鬟簇擁着進來了。
衆人見鮑良疇來了,連忙欠身讓他上座,見他端坐下來才各自尋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梁照兒頭一遭來,并不熟悉這些座位排法,隻等着所有人員均落座了撿剩下的位置坐。
她坐在左列的最後一個位置,斜對角坐的正是許紅衣。
兩個丫鬟俯下身替鮑良疇捏腿,連珠站在鮑良疇右手邊。兩人耳語了幾句,連珠點了點頭便帶着兩個丫鬟默默退了出去。
衆人開始議事。梁照兒不聽不知道,原來行會裡頭有專門的供貨商,先将不少新鮮食材供給各行商們,其餘的才分銷到各鋪子上。不僅如此,還有專人去幫着對接官府,包括繳納免行錢代替勞役等一系列事物。
看來不管是哪朝哪代都是有組織的好,這一套下來比自己單打獨鬥強了不少。
說完這些,衆人又說起了行會内部的事來,總的來說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鮑良疇聽得有些不耐煩,他懶得給底下這一群加起來幾百歲的人當判官,蹙眉說:“若沒什麼食肆上的問題,今日就到這了。”
許紅衣忙起身說:“有的呀,行首。”
她将金玉閣位于的觀音巷改建一事如實道來,又問:“如今我金玉閣大受其害,客源生生腰斬,這可如何是好?”
衆人皆沉默不語。
一則這樣的事不好貿然給出意見,萬一人家照你的改了沒效果私下容易滋生怨怼;二則他們也不知道怎麼改,地理條件的限制,總不能叫一群人大刀闊斧地将牆拆了。
眼見無人敢應,梁照兒起身對着鮑良疇道:“我倒有幾個不成型的念頭。”
“你隻管說來聽聽。”鮑良疇這才擡頭正眼打量起梁照兒,他原先隻當梁照兒倚仗着李瘸子才将如意館做的小有成色,并未如何地放在心上。
梁照兒信步上前,對着諸位道:“金玉閣如今的窘境不僅有賴于巷子的改建,也與觀音堂的落敗不無關系。若是乘馬車來的食客隻能進不能出,慢慢地也就不想來了。此情此景有兩個法子,一是開放索喚,讓小厮将餐食送到各家去……”
“二呢?”鮑良疇眼裡閃過一絲贊許,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