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來人，林修遠隻覺得自己右肩的傷勢似乎更重了……

沈瑜見到林修遠，原先的喜悅中隐約多了一層醋意：“真巧啊，沒想到能遇上——姑娘。”

“殿下”二字在他的舌尖繞過一圈，又很快消失，他偏過頭故意不看林修遠，目光隻停留在周安琳身上。

兩個丫鬟似乎察覺到了三人間的火藥味，連平時最擅長打圓場的黃鹂都顯得有些局促。一向敏感的翠柳更是低着腦袋，權當不知沈瑜口中的另一層意思。

周安琳倒是面色不變，依舊是笑盈盈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來今早因沈瑜而起的怒火。

“确實有些巧，我們正打算回宮呢。”她将買好的發簪放進翠柳手中，又在上馬車前，朝沈瑜揮了揮手，以示告别。

林修遠沒有馬車，在兩人寒暄過後，自己抱着衣服準備回宮。

等這個月的俸祿發下來，就找幾個随從吧，有時候自己一個人還真有些忙不過來。

沈瑜哪能看不出周安琳的回避之意呢，原本還在買東西，看見他來了，東西也不買了直接回宮？他是什麼洪水猛獸嗎？

他這話還真冤枉周安琳了，她今日出門本就是散心，如今翠柳的飾品買了，給林修遠賠罪的衣裳也買了，的确可以打道回府了。

她倒是想多給翠柳買幾件，可惜這丫頭就是個死腦筋，一點都不知道為自己打算，比她這個公主還要心疼自己的銀子。周安琳能有什麼辦法？

沈瑜可不知道這些，他隻當周安琳在故意躲着他。明明上次見面的時候還好好的，他們的關系都緩和了不少，怎麼突然就變了呢？

酒意上湧，沈瑜的神智也不甚清醒。可近在咫尺的林修遠卻喚醒了他的某些記憶，莫非是他在殿下面前故意抹黑自己？

沈瑜的目光落在了林修遠懷中的衣服上，臉上多了幾分輕蔑的神色。雖說翰林學士是正三品，但林修遠怕是還沒拿到本月的俸祿呢，這買衣裳的錢從何而來，自然不用想。果然是個妄圖攀上高枝的家夥，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居然哄得殿下給他買衣裳。

他越想越氣，在林修遠經過的時候猛地絆了他一腳。

簡單粗暴但有效。

原本林修遠心裡琢磨着銀子的事，步子就慢，被沈瑜絆了一跤，自己身上倒是沒什麼事。可惜幾件新買的衣服上沾滿了灰塵，有一件甚至被地上粗糙的礫石劃出了一道大口子，一看就不能穿了。

集市上的人本就多，也沒什麼人在意沈瑜的這一點小動作。可衣帛撕裂的聲音卻引起了周安琳的注意，她掀開車簾想看看發生了什麼，就跟一臉無措的林修遠對上了眼神。

林修遠跌坐在地，沈瑜明明站在他身旁卻絲毫沒有扶他起來的意思，一副冷眼旁觀的樣子，看得周安琳火氣直冒。

她既然決定為林修遠保駕護航，那麼林修遠就是她的人了，沈瑜這位大将軍這是要同她做對不成？

沈瑜對上她略帶斥責的目光，眸色越來越深。就這麼喜歡林修遠？一點都看不得他吃苦？他感覺自己像是個跳梁小醜，又或是神話故事裡拆散牛郎織女的壞人，盡做些吃力不讨好的糗事。

周安琳沒再看沈瑜，隻是皺着眉看林修遠。他還在為新衣裳拍灰，眼裡滿是探究，似乎還想縫好那件破損最嚴重的。

她倒沒有瞧不起對方的意思，隻是既然他已經當了翰林學士，便不能如此小家子氣了，若是讓同僚看見像什麼話。至于應對措施，周安琳很快就想到了。

“既明，上車！”

“啊？”林修遠還沒能意識到眼下的情形，被黃鹂拉上了馬車。

“殿——姑娘讓你上來就上來，别磨磨唧唧的。”

正當黃鹂準備放下簾子時，周安琳又吩咐了一句：“你也上來吧。”

這個人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沈瑜原本的悶悶不樂登時一掃而光，眼眸也恢複了原先的神采。周安琳看了眼被二人擋在後面的行人，可算是讓出一條道來了。

沈瑜的高興沒能維持太久，就聽見了周安琳的吩咐：“去剛剛的成衣鋪。”

他的嘴角撇了撇，擔心自己控制不住情緒，隻能閉眼小憩，假裝自己沒有聽見周安琳的話。

林修遠卻很不好意思，連連推辭：“不用了，這也太麻煩殿下了，這些衣服縫縫補補也能穿的。”

話音剛落，馬車裡突然安靜下來。

被好幾雙眼睛盯着的林修遠有些不明所以：“怎麼了？”

周安琳恨不得打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什麼東西。

堂堂三品翰林學士居然穿有補丁的衣服，說出去是要叫人笑掉大牙嗎？她不再理會林修遠的話，權當做沒聽見。

沈瑜則是憤恨地看了林修遠一眼，原來如此，用裝可憐這種拙劣的方法來博取殿下的同情，真夠卑鄙的。

林修遠不是沒有注意到沈瑜那灼熱的目光，他隻是學會了忽視而已。今天他算是明白了，這位沈将軍滿腦子都是長公主殿下，根本聽不進去他的話。

如今又多了這樣一場鬧劇，林修遠更覺得他無理取鬧，一點想要解釋的心思都沒有。殿下若是能遠離這種人，未嘗不是一種好事。

周安琳不清楚他們之間的矛盾，也沒能感受到這平靜氛圍中暗藏着的波濤洶湧，隻一味補償林修遠。她還就不信了，這回多買幾件衣裳放在馬車裡，一道帶回宮中，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姑娘，到了。”

周安琳主仆三人是最先下車的，林修遠緊跟其後，最後才是沈瑜。

看見沈瑜下車時，周安琳才意識到有些不妥。将兩人帶來成衣鋪，卻隻給一位買衣裳，未免有些踩高捧低的嫌疑。雖說公主無需在意這麼多，但這事，難辦就難在兩人都是她邀上馬車的，怠慢哪一個都不太好。

沒辦法，周安琳隻能邁着略有些沉重的步伐進入成衣鋪。

她補償的方式也很樸素，喜歡就買。

店主看見這位出手大方的客人去而複返，别提有多高興了，一個勁地介紹。

“姑娘瞧瞧這件，公子穿上定然是極好的。”

“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