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鄰的泳道，相同的出發姿勢，同步的退後，起跳，同步入水，平靜水面上濺起一片水花，打在隔壁兩個泳道的攝像機上，星星點點。

15米線處，步姚司唯嶼兩人相繼出水，用相似的姿勢在50米長的泳池裡一圈又一圈反複，抱腿轉身，觸壁後蹬腿，又遊過15米線，浮上來後，蝶泳激起的浪一次又一次打在周圍人身上，周而複始，一如往常。

淚珠從蘭融諾臉上滴下，止也止不住，掩面靠在男友身上。

這一幕，她幾年前見過很多很多次，她受傷期間常常去遊泳館看着步姚訓練，見過步姚一次又一次跳入水中，50米、500米、5000米不停息的遊着，水中的小蝴蝶偶爾會抱怨幾句好累哦，因為乳酸反應晚上會被痛醒，之後就睡不着，然後第二天清晨，天光微亮，小蝴蝶又背着包坐上宿舍和訓練館之間的通勤大巴，靠着窗打瞌睡。

那個時候蘭融諾傷太重了，無論去了多少個醫院，拜訪了多少名醫，他們看到她的片子後，沉吟片刻，說你的傷很嚴重，骨頭已經不能支撐訓練，如果再訓練下去，有很大可能以後不能正常行走，有小部分可能會不能行走。

醫院裡人來人往，每個人都神色凝重的捏緊手上的報告單，蘭融諾坐在消防出口怔怔想：我要退役了嗎？

樓道裡形成了小小湖泊，幹涸過又濕潤起來。

“我不要退役，我甯願死在泳池裡。”蘭融諾隔着欄杆看到女孩青澀的臉上寫滿了倔強，背對着身後的人抱着手默默流淚，忽然間，她們對視上——

那個曾經在醫院，在訓練館、在理療室、在體育總局很多地方說過我死也不退役的女孩在某一天悄無聲息的消失在蘭融諾的視線裡，蝴蝶振翅高飛，灑下亮閃閃一片，飛向遠方。

蘭融諾蹲在地上，咬着男友的手痛哭，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她怕泳池裡的步姚會聽到，良久：“以前姚姚說過，她不會退役的。”

現在網絡發達，信息傳得太快，在場衆人都看過前幾天有關步姚職業生涯的帖子，天災人禍，事與願違，飛鳥折翼充滿了每個看過帖子人的心。

更何況他們都是運動員，更加懂得退役這兩個字代表着什麼，是今後和過往就此隔斷，是你的未來跟不在跟賽場有關，是午夜夢回中的理想就此消散——

一聲歎息，歎未來，歎傷痛。

二人同時遊完兩千五，到邊後雙雙依靠在水線上喘着粗氣，雖然速度不快，可一次性遊個兩千多米還是挺累。

步姚眯着眼看自己運動手環上報警的心率，一百二十幾來回跳動，她都習慣了，這幾年運動強度稍微大一點就預警，自己都不怎麼在意，反倒是吓到了司唯嶼，看見手環上反複跳動的提示，跨過水線抓着人抱上平台，扣着人聽心跳。

嘩啦啦出水的聲音動靜太大，本來就在泳池邊的人一下就圍了上來，焦急的問怎麼了，蘭姐男友擠在最前面，抓着步姚的手把脈，又讓步姚伸出舌頭，看了半天，最後宣布沒事，隻是運動後心跳過速。

步姚無奈極了，笑着解釋這幾年都這樣，有事沒事都過速，去醫院看過不是大毛病，吃了藥就好。說完拍拍緊緊抓着自己另一邊手的司唯嶼，讓他放開，她手疼。

感受到手上動靜的司唯嶼才緩過神來，看着面前女孩彎着一雙小狗眼看着自己，面部上泛着運動後的紅暈，唇紅齒白，虎牙在一張一合間若隐若現，長出口氣，緊繃的人終于放松下來，向前一倒，低着頭半跪在瓷磚地上不願擡起。

步姚無言，半跪着強硬的把司唯嶼攬到自己懷裡，也低下頭把自己埋進他的肩窩，用臉頰蹭了蹭，感受着懷中男人輕微的顫抖，緊緊貼住的身軀，相鄰的心房在同步的跳動

見狀，蘇盼将手上的浴巾蓋在濕漉漉的兩人身上，悄聲地讓其他人散開，給他們留下一片屬于自己的地盤。

“姚姚姐，你的腳鍊！”鄭好準備離開的時候餘光裡瞟到步姚光滑的腳裸，左腳上系的那根紅繩不見了。

她記得步姚說過這個16歲手術後步平雲廢好大力氣拖層層關系才請來的，上面的珠子和小平安鎖都找大師開過光，系在腳上就是為了鎖住步姚的腳步，留着小命不讓走。現下不見了，明明剛才步姚從更衣室出來還看見的。

聞言，司唯嶼從步姚懷中猛然一擡頭，手上同步地順着大腿摸到步姚的腳踝，空的，環顧四周也沒發現那根細細的鍊子，留下一句應該在掉水裡，頭也不回又跳進池子裡。

好在腳鍊掉得不遠，隻是飄到了隔壁幾個泳道，沒兩分鐘司唯嶼就從泳池裡冒出頭，緊握拳頭向步姚招招手。

向前，步姚披着浴巾坐在泳池邊上，雙腿又泡回水中，司唯嶼猛地一竄出，濺起的水花打在她臉上，随即作出一副生氣模樣，鼓着小臉瞪人，晃晃腿也濺了司唯嶼一身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