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了吧,怎麼想,聞歸鶴的話,都像是一種客套的敷衍之辭。
也就是說,抱聞歸鶴大腿,暫時保證存活的計劃失敗了?
蘇時悅後背冒出一層冷汗,連忙咬咬嘴唇,快速鎮定。
不慌,不慌,要是連自己都不知所措,還有誰能夠救她?
不就是出師不利,一号方案告吹,她還有别的招。
況且,萬一他說得是真的呢?他想看她的态度,她自然要拿出來。
符舟載着她原路返回,遠離黑崖林,在林外直道停下。
樹蔭下,有許多凡人歇腳停留,看見一人從天而降,紛紛起身避讓。
扁舟落地,立時解體,符紙翻飛着消失無蹤。看清來人,一個小眼大嘴的褐袍圓領商人起身,熱絡地迎上去。
“容大小姐,您回來了。”商人臉上帶着巴結的笑,“您孤身一人涉險,可把我們擔心壞了。”
蘇時悅起身,回首,臉不紅,心不跳:“是啊,多謝你們在林外等我,辛苦各位了。”
“接下來,還要麻煩各位陪我跑一趟十裡外的墨池。”她收拾好心情,來到行腳與夥夫跟前,“待回到越州城,我會為諸君請賞。”
“多謝大小姐。”
“謝過容姑娘。”
感恩之聲不絕于耳,蘇時悅一一應下,回到李碩為自己備下華廂中。
廂内設精美,擺設考究,蘇時悅卻無心欣賞。甫一入内,當即回身,探手,扯下簾栊,遮住外人視線。
來到梨花書案邊,她小心翼翼拉開抽屜,确認早先放置的發絲未被挪動,松了口氣。
她取出早些時候憑記憶畫下的越州地圖。
擡腕,于西南角的黑水池上畫圈。
墨池,真正的容大小姐落難之所。
成功僞裝成容家大小姐,是一日前的事。
蘇時悅對聞歸鶴寄予厚望,也明白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裡的道理。她得做好被聞歸鶴拒絕,采用第二計劃的準備。
《虞昭令》中,她所能在這塊區域接觸到的角色,除去聞歸鶴,還有一個人。
根據書中時間線,幾日前越州城修仙世家容氏家主暴斃。訃告尚未傳出,子嗣已開始争位。長女容枝桃被人暗算,摔下黑崖岩,下落不明。
蘇時悅剛巧在這個節點穿越,白撿一個鸠占鵲巢的好時機。
圓領商人叫李碩,是名沒有入道天賦,隻能倚仗法寶的術士。他高攀不上争奪資源的仙長,隻得組建支商隊,做些給富戶收集奇珍異獸的生意。
蘇時悅花了數日時間觀察他,發現他對修仙世家了解不多,且急功近利,好小便宜。于是尋了個合适的時間,施施然來到他面前。
縱使心中再心虛,也厚着臉皮與之交涉。蘇時悅謊稱自己在秘境尋寶時,遭遇埋伏,導緻經脈阻塞,修為盡失,需得回家族調養。她拜托李碩送她回宗。
少女肌膚白皙,對待商人不講俗禮,已讓人對她出自養尊處優的權貴之家信了三分。再加上前往越州城不過幾日,如果是冒牌貨,賣進窯子裡也能回本,成功讓李碩半信半疑地接納她。
蘇時悅想擺脫困境,要麼當聞歸鶴的小尾巴,在到達越州城前安全離隊,要麼找到容枝桃,假戲真做。
事到如今,隻能雙管齊下。
粉色天空逐漸加深,變作酒紅,深紫,入夜。華車内,琉璃燈光明亮,蘇時悅奮筆疾書,細細規劃未來行程。
待到擱筆,已是夜近子時。車外銀盤高懸,車内燈光絨絨。
少女困倦湧上,頭一點,一點,控制不住打了個哈欠。她摸索着擡起手,熟練地取下發間銀簪,一轉,刺入創口。
性命攸關時期,睡什麼睡。為了維持人設,她不方便頭懸梁、錐刺股,小刀劃手心總是可以的。
疼痛驅走睡意,蘇時悅一個激靈,取過下一沓竹紙。
靜谧深夜,似有清風吹動窗棂,翻起一陣刷拉拉的響。動靜越來越大,引得蘇時悅撥開挂簾,朝外張望。
一隻白色的鳥兒擠在車廂窗沿處,不停撞擊木欄。
“鴿子?還是……”蘇時悅努力辨認。
白鳥頸毛膨脹,尾羽倒立,見蘇時悅投來視線,撞得愈發起勁。
“怎麼,怎麼了?外面有紅隼嗎?”蘇時悅沒被鳥類主動求救過,對此頗感意外,主動開了窗。
“嗖”一下,白鳥從她臂彎下鑽過。它的眼中閃過道金芒,進車,轉悠一圈,瞄準發簪,一口叼起,拍着翅膀往外飛。
蘇時悅雙目瞪得老圓,震驚。
待反應過來,“哎”了一聲,急忙合身撲上。
“等等,回來!”
又不是烏鴉,搶什麼發光首飾?她花一兩銀子買的!
“砰”一下,蘇時悅額頭磕上窗棂。她顧不上疼,撐身,極力往車廂外探。
白鳥爪子抓着發簪,振翅飛出車廂。卻在半空中倏地一晃,像是忽然遭遇襲擊,鳥爪一松,簪子打着旋兒落下。
蘇時悅正欲翻窗去撿,忽地停下動作,目光看向遠處。
月華普照,枝影橫斜,如藻荇交錯。兩根冷白玉指探出,撚住墜落的銀簪。
清落少年倚樹而立,身形單薄,由銀晖裁剪,勾勒出一張寂寥的淺影。
他真的,如約在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