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輕語響在耳畔,伴随嗖嗖寒風,增添幾分涼意。
蘇時悅忍不住攏了攏領口,明明穿着溫暖的棉衣,卻還是凍得有些冷。
還能這樣?
一個三年後就會凄慘退場的君主,竟有如此浩大的聲勢動靜?
“回公子,我的确不知道。”蘇時悅還記着容枝桃的警告,生怕被聞歸鶴當做妖物,“我來自異鄉,因妖魔劫掠近被帶入虞地,各種風俗習慣,都是遇到公子後慢慢了解的。”
幸好,聞歸鶴不僅沒責怪,反而主動開口:“大虞開國君主便是得了神明的助力,才成為皇帝,自名聖君。從開國至現在,天都皆有神明輔政,聖君由此掌控至高無上的權力,意志同時影響世俗與修真界。”
蘇時悅有些恍惚:“原來如此。”
她見他不似容枝桃般态度堅決,甚至願意為她解釋,忙趁熱打鐵:“那幫助聖君的神明又是何人?”
聞歸鶴搖頭:“除卻陛下,沒有人見過真實的神明。”
“下馬看看如何?縱使姑娘心中有其他想法,也該好好了解。下次被問起,也好及時反應。”他建議道。
蘇時悅被突如其來的設定吓出一身冷汗,連連點頭,打算認真了解一番。她在聞歸鶴的攙扶下翻下馬背,朝各類擺放神像的攤位走去。
攤位上的塑像類型各異,從木雕到金雕,佩戴的飾品、供奉的塑像,一應俱全。蘇時悅在一間店鋪前站定,擺弄着一尊巴掌大的玉雕塑像。
攤位左手邊是正神位,右手畔的佛陀,這些塑像竟都是八部神的化身。如此強行将各類神明都納入其中,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與蘇時悅原本認知的信仰相差甚遠。
此等貪多貪足的行徑,一看便絕非善類……
蘇時悅隻覺得這種鋪天蓋地的宣傳充滿了壓迫感,下作得很。又不敢表現出來,臉都快笑僵了。
攤主先一步不耐煩:“玉石像兩塊銀铤,小丫頭,到底何時付錢?”
“抱歉,抱歉。”蘇時悅意識到自己擋着客人,連連道歉,“我看得時間太久,給您添麻煩了。”
她明白自己暫時獲取不了更多的線索,急忙把神像放回。
攤主看到她的動作,勃然大怒,打開她的手:“什麼意思?看而不買,返還于我,是不敬陛下嗎?”
蘇時悅動作一滞。
看了…就要……買嗎?
可她根本沒錢,怎麼買?
蘇時悅僵在原地,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反倒攤主得理不饒人,果敢非常地站起身,想要喊人。
幸好,在他放大音量前,兩塊銀铤仿佛從天而來的羽毛,落在案台上。
轉角處來了位黑衣貴公子,他接過攤主手中的雕像,放下銀錢。
“女郎的銀錢放在我這兒,一時忘了而已。”聞歸鶴笑着解釋。
攤主收了銀铤,長舒一口氣:“還好還好,姑娘,心誠所緻,聖君神格必然會保佑你。”
蘇時悅:“嗯,好。”
她捧着白壁像,離開攤位,努力模仿那些民衆的姿态,卻毫無誠意。
蘇時悅嘀嘀咕咕半天,實在說不順嘴“聖君保佑”,她選擇顧左右而言他,懵懵懂懂地擡頭,朝聞歸鶴尋求幫助:“我需要把它供起來嗎?”
雖然她想扔了這尊陰森森的塑像,但都說人在做天在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姑娘不喜歡?”
“……嗯。”蘇時悅稍作遲疑,壓低聲音,與聞歸鶴說實話,“不喜歡。”
她知道入鄉随俗,需得敬重文化,可不妨礙她内心抵觸萬分,更遑論去接受信仰。
“多謝鶴公子的銀铤,我最近在練習繪符,日後掙了錢還你。”她聲音略低,不好意思地補充。
冷白色的手掌探至眼前。
“要是不喜歡,給我如何?”
那不就是害他?蘇時悅下意識手往後躲,玉像已被聞歸鶴握住:“放心,祂寬厚仁愛,不會降罪于子民。”
說話間,聞歸鶴力道加重,蘇時悅被迫松手。
她還有些不安,少年已牽住缰繩,朝前走去。她隻得跟上,一路左顧右盼,努力入鄉随俗,早早适應百姓間濃郁的氛圍。
很快,她的注意力被各色小玩意兒吸引,開始在煎餅攤前排隊。
覺察到蘇時悅心情重新愉快,聞歸鶴放慢腳步,任由少女走到他的前方。
“神明?聖君?”少年眼中贊許一閃而逝,他擡頭看了眼天幕,彎彎唇角。
白玉般的手掌扶上神像,握緊。
“啪”一聲,神像身首異處。
少年眼底閃過戾氣,他将雪塑般的腦袋揉進掌心,慢慢碾碎,而後循環往複。直到整座玉像被碎成齑粉,才緩緩松手,随手将殘骸棄之于市。
本就是裝神弄鬼之人,何必在乎神明真僞。
沿朱雀大道直走,便是内城。越州府高門大屋,巍峨屹立,前設登聞鼓,氣勢恢宏。兩頭石獅子一左一右,搖頭擺尾看守府門。
聞歸鶴來到府門前,朝差役通秉一聲。很快,腳步聲傳來,一人面含笑容,親自出門迎接。
越州領兵身着文武袖紫袍,周身氣息沉穩,赫然是一名修士。濃眉大眼,頭帶抹額,鬓角整整齊齊地梳攏。
大步流星,來到三人一馬前。
“越州莫言阙,見過聞道友。”莫言阙拱手,行了個修士之間的平等禮節,“聞氏之事,我深表哀恸,可此事恐與天都有關,我不得不再三延請公子,還望海涵。”
莫言阙看向蘇時悅:“這位是……”
蘇時悅頓時把聖君與信仰抛到九霄雲外,眼有星星,一臉追星成功的花癡樣:“一個毫無關聯的外地人罷了,不必在意我,讓我回避也成。”
不能怪她,哪一個小姑娘面對帥姐姐不會臉紅心跳四肢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