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步仙镝漲紅面皮拍桌,“還有沒有王法了?”
齊拂己沉吟,少頃,面向李凝:“我會回家查清,如真有作惡事,定會全力配合你除惡鏟奸。”
李凝信齊拂己是大義滅親之人,點頭道:“這樣最好。”
要案當頭,仨人再無閑心,約定改日再聚。
李凝重新趕赴衙門。
齊拂己策馬歸家。
步太尉府與魏國公府距離不遠,步仙镝順路,兩馬時前時後,步仙镝多得多,齊拂己答得少。行直半途,迎面打馬來一少女,石榴紅裙随風揚起,整條街上最耀眼。
“步仙镝!”少女高聲呼喚,遠遠就能聽出聲中喜悅。
步仙镝定睛一看,原是國公府二房的庶女齊姝妍,瞬時攢眉。
齊姝妍打小纏步仙镝纏得緊,全京城都曉得齊二小姐心儀小太尉,偏步仙镝對她無感,甚至有些厭惡。
他馬往後退,一面躲一面同齊拂己抱怨:“又來了!能不能管下你家妹妹?”
齊拂己翹唇角,溫聲道:“二妹妹很喜歡你。”
步仙镝聽這話就來氣,仿佛被點燃的炮仗:“她喜歡我我就必須喜歡她嗎?”
全京城都說這般癡情的齊家二小姐,不可辜負,又說女追男隔層紗,奇怪他怎麼還沒接受齊姝妍?
可他不喜歡她啊,為什麼要逼他接受?
強買強賣!明明他才是受害的那個,卻成了無情無義辜負之人。
步仙镝冷哼一聲,調轉馬頭,連齊拂己都不想理了。
齊拂己未料到他這大氣性,緩緩斂笑。
齊姝妍已在這須臾間近前。
她就像沒看見步仙镝的一臉愠惱,笑着朝他湊近、傾身,連馬頭也幾乎貼上步仙镝馬頭:“小太尉,你瞧瞧我的新刀,怎麼樣?好不好看?”
步仙镝擰眉睨向齊姝妍腰間,别着一把金銀钿裝大刀。
這刀她以前沒有,新配的,和步仙镝平日挂在腰間的那把極其相似。
他火騰地一下蹿上來,愈發犯惡心,揚鞭打馬:“駕!”
步仙镝不管鞭子是否會刷到齊姝妍臉上,也不顧馬頭沖撞,就往前沖。還是齊拂己眼疾手快,抓住齊姝妍的馬缰往左拽,才将将避開。
齊姝妍驚魂未定,步仙镝自她身邊如風馳過,冷冷丢下一句:“不怎麼樣,畫虎不成反類犬!”
他的那把金銀大刀,回去就解了,再也不佩!
齊姝妍下意識要追,缰繩卻被齊拂己單手拽着收緊,不允她去。
齊拂己勸:“二妹妹,莫要追了。”
齊姝妍回頭:“大哥哥……”
齊拂己面上浮起淺淡笑意,柔和道:“回去吧。”
齊姝妍仍頻頻扭頭,朝步仙镝離去方向看,過了好一會,才答應和齊拂己歸家。
沿路前半城垂頭喪氣,沒有言語,僅聞哒哒馬蹄聲。
到後半程,齊姝妍先問些齊拂己出家的事,快到國公府了,才想起雲窈,笑問:“大哥哥曉得家裡來客人了嗎?”
“不知。”齊拂己和顔悅色回應,面上并無惱意,但也無甚興趣。
齊姝妍瞧得分明,知道大哥哥修佛不問世事,而國公府又常有打秋風的親戚,便沒有再講下去。
到府門口齊拂己先下馬,再扶齊姝妍下來,二人進門走了一會,齊拂己内力雄厚,比齊姝妍聽得遠,那右首月洞門外有兩女子私語。
他擡眸,遠眺一眼,女子們正好被太湖石擋住,瞧不見面目。
齊拂己以為是婢女,收回目光,問齊姝妍:“我要去問母親安,你去嗎?”
“我去!”齊姝妍點頭附和。
堂兄妹一起過垂花門,去拜見漢陽公主。
公主早年間還操心齊拂己婚事,眼界極高,挑的不是郡主縣主,就是三公嫡女,可安排相看卻妾有情,郎卻一心禮佛,無一例外。
再後來公主就不強求齊拂己成親了,隻要留個後,延續國公府香火就好。
最近幾年,她挑了好些通房,個個端莊本分,知書達理,甚至還有心選過兩位精通佛理的,結果怎麼送去世子房裡,就怎麼退回來,齊拂己給了她們身契出府時,都是清白之身。
到現在,漢陽公主隻要瞧見大兒沒有出家,就已經淚如雨下,十分欣慰——人還在紅塵裡,沒有斷絕親緣就好,就好。
她不敢再多奢求。
漢陽公主數月不見齊拂己,捧着他的臉,怎麼也看不夠。齊拂己知母親心境,侍奉公主添茶、揉肩,陪着說了會話,知無不言。
而後便請辭去佛堂。
出門至僻靜處,對一排芭蕉,除卻大安速喜再無第四人,齊拂己才低聲吩咐:“速喜,去三公子那邊瞧瞧,務必低調,不要被人察覺蹤迹。”
“喏。”
“如見異動,速來報我。”
速喜再次應喏,一眨眼就就沒了人影,去無蹤。
齊拂己自己則攜大安,不緊不慢往佛堂踱步。約莫一刻鐘後,忽聽身後有人緩慢發問:“大……哥?”
主仆二人齊齊轉身,見不遠處立着二公子齊拂意,而後一簇青影迅速移近,由模糊至清晰。
齊拂意初時還好,走得久了就兩肩高低不平,顯出左足微跛的毛病。齊拂己快步折返,朝弟弟走近,口中叮囑:“你站那裡。”
齊拂己走三兩步,齊拂意才邁一步,兄弟倆很快彙合,看兩端路長短,齊拂己遷就更多。
“大哥,真是你!你回來了!”齊拂意眯着眼不住喘氣,嘴唇不住張合,似有許多話要說。
齊拂己旋唇角,眺向不遠處石桌石凳:“去那邊坐着說。”
他有意壓慢步子,令齊拂意的步伐随之放慢,兩肩平齊,不顯殘缺。
齊拂意一落座就笑問:“大哥以後不出家了吧?”
他以為齊拂己這趟回來是自己舍不得塵緣。
齊拂己搖頭:“不是我改變主意,是玄苦大師不願意收留,過段時間我會再去。”
齊拂意臉上很快沒了笑。
齊拂淡然道:“二弟,我這趟回來其實還想辦一件事……”
不等他說完,齊拂意原先擱在桌上的右臂就猛地抽走。
齊拂己睹見,卻仍執意說完:“……就是将世子之位讓賢于你。”
“大哥!”齊拂意頓足,“你也曉得我是一介殘身,如何擔得?”他咧嘴苦笑,“再說我才學武功也遠不及你,光耀門楣還得大哥。”
齊拂己心道國公府已經是鐘鼎高門,乘肩策肥,花團錦簇,還要如何如何光耀?
再則世間榮華皆是過眼雲煙,朱閣轉眼成荒場,黃粱虛妄。
他風淡雲輕地想,說起來也平心靜氣:“你品性仁善,如何不能當?至于你身上二疾,我今生都會在佛前禱告,将來一定能夠痊愈。”
齊拂意知道大哥一直在為自己祈福,且不止于此,他還時常尋藥托大安捎回國公府。兄弟間吹埙吹箎,手足情深。
但讓賢之事,仍說不通,更行不通。
之後,無論齊拂己如何解釋,齊拂意都堅持拒絕世子之位。
僵持良久,齊拂己忽掃見速喜現身,垂首等在路上,便道:“二弟,今日先不同你拗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你會想通。”
說罷拱手告辭。
齊拂意亦攥着折扇拱手:“我也希望過幾日大哥不再執着讓賢。”
兄弟二人道别,待齊拂意走遠,速喜才近前。事情雖急,但關乎國公府聲譽,世子未做決定,他為人奴仆的,不敢擅自在二公子面前宣章:“世子,大事不好,奴瞧見……”
速喜附齊拂己耳邊低語。齊拂己聽着聽着,神色漸凝,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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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半月單氏都撬不開雲窈的嘴,打聽不出雲家财産下落,便想着軟硬兼施,帶雲窈出門逛逛京城,興許心情好了,能漏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