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數什麼有數,剛見幾面就敢答應他考慮考慮,哼。”姜滿城想起這個就來氣,那次他怎麼就不在呢。要是他在,可決不允許周知行這麼對他閨女。哼,他閨女單純,他可不是好惹的。
姜滿城叨叨叨,開始教育閨女:“小楠啊,俗話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你可得心裡有數兒啊。男人要是能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你可别被周知行那家夥的甜言蜜語騙了,知道不?”
姜楠嘴角抽了抽:“爸,您這也太誇張了。這咋連自己都罵上了?”
姜滿城擺擺手:“我跟一般的男人一樣嘛?我可是你爸,可從來都是說到做到的,你問問你媽,我哪次不靠譜過?不過其他男人可不一樣。小楠啊,你可得把眼睛擦亮了,别什麼話都聽,什麼人都信,知道不?”
陳金花不滿:“你就不能教閨女點兒靠譜的?整天淨說這些沒譜兒的事兒。”
姜滿城嚴肅臉:“我這說的,就是最靠譜的話!”
他一屁股坐到姜楠對面,又開始叭叭叭。
姜楠嗯嗯嗯地點頭,趁着姜滿城換氣兒的功夫,趕緊轉移話題:“媽,你看我買啥好東西了?”
她樂颠颠地指着放到茶幾上的斜挎包,“媽,你快去看看,那裡面可是我新買的的确良,你看看好不好看?”
陳金花聞言起身,三兩步走到茶幾旁,打開姜楠的包,裡面赫然是紅色的确良,陳金花嘴角都咧開了:“哎呦,你這是哪兒買到的?供銷社那裡不是賣光了?”
她伸出手,高興地摸了摸布料:“這摸着可真不錯哎。花色也好,我看看......不對啊,我記得供銷社賣的不是這個花色。”
“嘿嘿,是周知行認識一個老大娘,她那裡有貨,我們倆剛就是去買這個的。”姜楠高興地說,“媽,你摸摸,料子還不錯,我準備做一件兒連衣裙穿,也給媽你做一身兒,怎麼樣?咱倆穿一樣的,别人一看就知道咱倆是母女。”
“不用,你再做一件長袖褂子,正好定親的時候穿。”見閨女想着自己,陳金花也高興,不過仍是道,“正好是紅色的,多好。九月天也涼了,不能穿裙子,做個長袖衫正好。媽這兩天多留意留意,給你買件深顔色的褲子,正好配一身,定親的時候都穿新的。”
聽到這裡,姜滿城擡起頭插嘴道:“小楠,這布料是你付的錢,還是那小子付的?”
姜楠愣了下,笑道:“當然是我付錢,爸,我倆還沒定親呢,我咋能花他的錢。”
“那可不行。”姜滿城撇撇嘴,顯然對周知行很不滿,“定親的新衣服,怎麼都得那小子付錢吧?而且都定親了,他的工資總不能不上交吧?這男人有錢就變壞,他上輩子還是個不靠譜的敗家子,手裡可不能有錢。行了,你别管,等我哪天跟他說。”
陳金花雖然一向聽姜滿城的,誰讓男人比她有主意呢,可她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她撓撓頭,說道:“滿城,這個不好吧?這都沒結婚,怎麼能花小行的錢?”
“小行?”姜滿城聲音拔高,聲音裡是滿滿的不忿,“金花,你怎麼能叫他小行?”
他拉過陳金花的手,很是語重心長,又有些酸溜溜,他說:“金花啊,咱倆得統一戰線。你可不能被那個小白臉兒哄騙了去。我跟你說,那就是個臭小子,是需要咱倆時刻監督的。而且這都定親了,他還想不成親?美死他得了。”
姜楠嘴角抽抽,他爸,說周知行是小白臉兒?他爸這是,多少對自己,沒點兒數吧?
不過他爸這是想讓她和周知行定下來啊,還是不定下來?
她撓撓頭,矛盾,真是太矛盾了。
陳金花可沒聽出來什麼矛盾不矛盾的,她有些臉紅,瞥了閨女一眼,甩開男人的手,輕斥道:“胡說什麼呢你,小行可是好孩子。這幾天,天天早上等咱閨女一起上下班,每天都樂呵呵的......”
姜滿城如臨大敵,他可不能讓這個新來的小子,占據金花心裡第一的位子啊,他立馬做出一副傷心的表情,捂着心口,說:“金花,你怎麼能誇别的男人,你......”
姜楠抹抹嘴兒,幸好她把粥喝完了,不然就她爸和她媽這種時刻黏糊的勁兒,看都看飽了。
她默默起身來到沙發旁,卷起茶幾上的紅色的确良,一溜煙兒回到卧室,關門。他爸這醋吃的,她都沒眼看。
其實早些年,也就兩三歲那會兒,她沒覺得她爸有多喜歡她媽。
也是,姜滿城這個人,最是油滑,當初娶陳金花,多半還是看上了陳家的條件,加上陳金花為人簡單,沒什麼彎彎繞。姜滿城這種滿肚子心眼兒的,可不就喜歡這種簡單的人。他可不想在外面累了一天,回家還得繼續鬥心眼兒。
可漸漸的,陳金花為人實在,認定的人,那是全心全意對他好的。當時兩人都在勘探專家組那裡打下手,有一次遇到大雨,姜滿城腳打滑,從坡上摔下去,陳金花是想也沒想,立馬拽着姜滿城的手,兩人一齊掉進了溝裡。就這,陳金花還不忘護着姜滿城的頭。
還是專家組的幾個老專家,一齊出力将兩人拉了上來。
從那時起,姜滿城才算是敞開了心扉。那時候姜楠也就三四歲吧,還是杜荷花養着的。一直在農村呆到了十歲左右,朝陽油田才成立,姜滿城也當上了工人,一家三口這才去了城裡住。
姜楠回想着往事,估摸着他爹醋吃夠了,這才打開門。不出來不行,她晚飯還沒吃飽呢。雖然已經有些飽了,但還是實實在在的物質食糧更有營養不是。
狗糧什麼的,還是留給真正的單身狗吧。
非單身狗姜楠,跟着調查組看了近十天的檔案,終于迎來了第一次會議。
會上,調查組的宋主任挑出了他認為比較可疑的幾個人,将名單發給衆人,他說:“這是我認為比較可疑的十個人,咱們分一分工,争取盡快查清楚。”
姜楠看着其中一個名字,眨眨眼,再看一遍,名字還在,她不解地問道:“宋主任,宗鳳仙,也就是方阿婆,為什麼也被懷疑啊?”
她還是第一次知道,方阿婆,本名叫宗鳳仙的。
宋主任笑笑,沖姜楠點點頭,解釋道:“這個人是我重點懷疑的。倒不是懷疑她是特務,隻是她來曆不明,是應該查一查的。檔案裡,她來自南方月省,是活不下去,先是跟着戲班子去了東部海邊,過幾年又跟着大家來了油田。可她口中能給她作證的,都死了,剩下那些也都是聽父母說的,其實都不咋認識她。這是最可疑的地方,”
姜楠心下駭然,心道宋主任果然有兩把刷子,他說的對嗎?那肯定是對的,姜楠是有作弊利器在,知道方阿婆的貓膩,但宋主任卻能從這麼多人裡,将方阿婆準确地挑出來,不得不說是很厲害了。
她不再開口,沈所長和宋主任開始分配任務。因着姜楠和周知行跟方阿婆住一個樓,為了避嫌,去樓裡找方阿婆的人,就交給了沈所長和藍青山。姜楠和周知行則跟着調查組唯二的女同志一起,調查年家。對,就是那個娶了小寡婦梁春花,和特務牽扯上的年為國年家。
當初大小寡婦為什麼瞄準了年家,這總得調查清楚吧?而且年家還有三兄弟呢,都在油田,誰知道有沒有被别人盯上。調查組這次的任務之一,就是再摸排下年家,以及年家有關的社會關系。當然,盧家輝的社會關系,也是這次摸排的重點,還是重點中的重點,由調查組的宋主任帶隊,親自負責。
先說沈所長和藍青山,兩人以協助調查的名義,去了一号院。
雖說前一段,很多大爺大媽都去了其他院子,這不是公廁鬧鬼嘛,大家害怕,自然就避着。可誰知,這幾天又消停了。大家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很快又在院子裡集合唠嗑了。
沈所長和藍青山到的時候,大家還在聊這幾天的宣講呢。這處罰條例規定的還是很嚴格的,大爺大媽們跟着聽了幾場,心裡是很贊成這些規定的。
“就得處罰得嚴一點兒,否則就是挖國家牆角,這可不行。石油都是國家的,怎麼能私人賣呢。”
“可不是,尤愛錢那家夥早該吃花生米了。大家夥說是不是,哎,老程頭?你發什麼呆?”
“對啊,老程頭,你這幾天怎麼總是魂不守舍的?咋了,昨天還聽你家大柱吵吵呢,這是又咋了?”
“啊,沒事,大柱那是錢花光了,跟我要錢呢。”老程頭呵呵笑了兩聲,他長得極瘦,尖嘴猴腮的,一笑,滿臉的褶子,跟程大柱那種白胖白胖的中年大廚完全不一樣。
對面的老大爺開口了:“老程頭,不是我說你們兩口子,你倆對大柱,那是太寵着了。你瞅瞅,樓裡就他手松,前兩天還看他買了一塊兒豬肝,吃完了才上樓的。你倆是不是都沒嘗一口?這孩子不打不成器,你們家大柱啊,這是小時候打少了。”
“你少胡咧咧。”見有人說她兒子,劉老太不樂意了,“我家大柱是廚子,買點兒好吃的琢磨琢磨怎麼做,這有啥大不了的?再說,我家大柱孝順着呢,你少多管閑事兒。”
眼看就要吵起來了,沈所長和藍青山正是這時候到的。
兩人直奔方阿婆,沈所長表明來意:“您是宗鳳仙宗同志吧?是這樣,根據尤愛錢的供述,他的事牽扯到一個叫劉更生的同夥兒。這個劉更生的父母,據說是當初跟您一起從月省來咱們油田的,我們來是希望跟您了解一下情況。”
方阿婆眼神閃了閃,很久沒人提過那個名字了,她以為早就沒人記得了,如今聽到,她有幾分不安,很久都沒反應過來。
衆位老人也是詫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警察是對着方阿婆說的,但方阿婆沒反應啊,有人困惑地問:“宗鳳仙?誰叫宗鳳仙?”
方阿婆回過神,站起身,期期艾艾地說:“我......我叫宗鳳仙。我家男人姓方,我們南邊的習慣,都是冠夫姓的,這不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帶着幾分不确定地說:“警察同志,你們有啥想問的,我......我年紀大了,很多事都記不清了。那個劉更生,我都不記得他父母叫啥了。”
沈所長笑笑:“沒事兒,記起來多少算多少。這樣,要不咱們去派出所慢慢想?那邊有桌子有椅子,還有水啥的,您可以好好想想。”
方阿婆有些猶豫,她遲疑着說:“警察同志,您看,這都要做午飯了,我這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要不然等我想起來了,我自己去派出所跟你們說?”
“大媽,這可不行。”沈所長依舊笑眯眯地,口氣卻不容置疑,他說,“尤愛錢案可是今年油田的大案子,他供出來的同夥兒,可是也有重大的作案嫌疑的,還請您能配合調查。您放心,我們不會為難人的。”
人群裡擇菜的曹老太反應過來,開始勸道:“方家的,額,宗鳳仙?”
她搖搖頭,不再糾結稱呼,繼續說:“你就别推辭了。那尤愛錢可不是啥好東西,咱們能幫上忙的都幫一幫,也是為油田做貢獻了不是?你放心,你家巧蓮還在家,午飯就讓她做,你下午再回來都沒事的,不用操心。”
“就是,老方,不對,應該是叫老宗吧,哎呀,不管了,反正你不用操心家裡,大不了我們鄰裡鄰居的幫忙看着兩個孩子,這有啥大不了的?還是幫着警察辦案重要。”
“就是。”
這時候的人普遍熱心,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方阿婆沒了辦法,不安地跟着兩位警察去了派出所。
隻是誰也沒想到,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