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日正式拜過徐老,便也沒了後顧之憂,趙安瑜心中自我安慰,前兩天遼東的郡守遞了拜帖來,說是要與她商議賦稅之事。
她剛來遼東時,郡守不來,這都快一個月過去了,才不緊不慢備好賬本和戶籍來。
怕不是和當地鄉紳聯手改好賬本,确認面上沒有差錯,才放心拿着假賬本來拜山頭。
這些日子裡她明面上是派人為阿弟尋找名師,暗中也将此地的幾股勢力摸個清楚。
文家雖然有兵,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抵禦外敵上,論心機哪裡玩的過從前朝就駐紮在此地繁衍生息的地頭蛇家族。
郡守天高皇帝遠,與鄉紳們沆瀣一氣,時常吞并糧饷,還跟文家說是國庫窮,撥下來就這些錢,多了沒有,文家不是沒想過用武力,可誰也不知道他們将糧草藏在何處,又拿不到賬本,隻能自己省吃儉用,省下錢來給士兵們做棉衣過冬。
若不是郡守查到文家人對她的态度十分滿意,怕是連拿着假賬本做戲都不稀罕演一出。
想了一會,趙安瑜招架不住身體的疲憊,面朝裡調整了個十分具有安全感的姿勢,準備進入夢鄉,呼吸聲逐漸變得平穩綿長。
睡在暖閣的文瀾耳朵微動,聽見裡面細碎的翻動聲,知曉趙安瑜睡着了,自己調整雙腿的動作也放輕許多,兩人雖然隔着一間屋子,卻面向相對的沉沉睡去。
室内暖意撩人,隔絕了所有煩憂。
一夜無眠。
趙安瑜許久沒睡過這樣好的一覺,醒來覺得神清氣爽,洗漱完踏出裡間時,她下意識往暖閣裡的小床上瞥一眼,人不在,隻剩下疊的方方正正的被褥。
雖然她動作不大并且很快就收回目光。
從外面裹挾一身寒意的錢嬷嬷走進來,在門口跺跺腳,脫掉染上晨霜的灰毛外套,在火爐前搓了搓雙手取暖,等身上寒意退去,才緩步走到趙安瑜身旁解釋:“小将軍一個時辰前就起來了,說是讓我别吵到殿下,他去晨練了,不用等他一起吃。”
趙安瑜點點頭,在錢嬷嬷的服侍下穿衣洗漱,這火爐燒了一晚上,烤得人身上舒坦極了。
是以她出門的時候,裹的厚厚的像隻囤松塔過冬的松鼠,手裡還捧着一個湯婆子。
趙安祈也剛好收拾完,由小厮牽着跟她一塊去前院用早膳。
等出門時天色已大亮,天際線泛出魚肚白,街上叫賣聲此起彼伏,趙安瑜還給自己和阿弟一人買了一個糖葫蘆,今天她沒有帶錢嬷嬷出門。
錢嬷嬷歲數大了,受不了這樣寒冷的天氣,今早還念叨着腿疼。
趙安瑜就正好讓她留在府裡,跟着管家了解一下如今家中的開銷。
“我來拜訪徐老,今日安祈也來了,徐老說要考教他一番,才肯決定要不要收徒。”
門口接應的依然是昨日的小童,與昨日不同,今日的他眼下烏青,神色萎靡,一看就是昨夜沒有休息好。
小童的聲音有氣無力,“貴人安,今日爺爺怕是沒什麼時間接待二位,怠慢了貴客,我深感抱歉,改日定當登門道歉。”
說罷,小童就要把門合上,若不是安祈手急眼快擋住門,趙安瑜的手恐怕就要被夾傷了。
這樣失禮,将小童吓醒,低頭去看,就看到一個隻到他腰間的孩童死死抵住門,不讓他合上。
這孩童約莫五六歲大,渾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風,隻剩下一張生的粉雕玉琢的臉蛋,尤其是那一雙琥珀琉璃般大眼睛,讓人看了就心生憐愛。
“抱歉抱歉,我實在沒注意。”小童忙開大門,目光在趙安瑜手背來回搜尋,試圖找到一絲青紫痕迹。
“貴人們先進來休息吧,外面冷,别凍壞了。”小童這次并沒有将二人引進前堂,而是去了接待客人休息的客室。
并且奉上溫熱的茶水,一杯清茶下肚,暖流順着喉嚨下滑,趙安瑜恢複了幾分暖意。
她攏了攏身上的湯婆子,好奇地問:“究竟發生了何事?”
小童順勢跪坐在姐弟倆案桌對面,長歎一口氣,似乎在斟酌話頭從何處說起。
靜待一盞茶的功夫,小童才緩緩說道:“不知貴人可聽過鼠神娶親的故事。“
“鼠神娶親?”趙安瑜重複了一遍,她隻聽過河伯娶親,卻沒聽過鼠神娶親。
小童道,二者相差不大,距離遼東更北一些的北疆前些日子突降大雪,凍死了一批批的糧食,北地寒冷,作物隻能一年一生,地裡的作物相當于一家人一年的口糧加賦稅,聽聞有人親眼見到,下雪前漫山遍野的老鼠從地洞中成群結隊的跑出來,遠遠望去如同烏雲壓境。
他們說這是鼠神發怒,因為今年沒有上供足夠的糧食,不止北地,就連咱們這民間也有許多人信奉五仙,這五仙名為胡黃白柳灰,分别對應的是狐狸,黃鼠狼,刺猬,蛇和老鼠。
起初北地一戶人家子時聽見門口有敲門聲,男主人起床推門去看,門外空無一人,原本想着還以為是哪家死孩子瞎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