谄媚一笑,李旭輪就要倒在陸扶搖懷裡,“好母後,你什麼時候來的?”
嫌棄避開李旭輪,陸扶搖沒好氣說道:“就在你倒地哭時來的。你站好,身上髒。”
谄谄站好,李旭輪又是讨好一笑。
直笑得陸扶搖都沒了脾氣,擰了一把他那凸起的嬰兒肥。
“就這麼不喜歡蘇寒清?”抱着李旭輪坐上主位,陸扶搖吝啬地看了一眼蘇寒清。
手絞着衣帶,李旭輪看了蘇寒清,又看了一眼陸扶搖,最後還是低下頭,沉默地玩着衣帶。
輕輕歎息,陸扶搖隻覺得一陣頭疼。
有時候撫養幼子,簡直要比黃河決堤要令人頭疼。罵不得,訓不得,還得輕聲去哄,哄完又要怕他蹬鼻子上臉。
真真是天下第一難事。
回想這些日子對李旭輪的忽略,陸扶搖心裡漫上來愧疚,“是母後不好,這些日子忽視你了。母後在這裡向旭輪道歉。”
“母後沒有錯。我也沒有不喜歡蘇太醫。隻是我任性而已。”李旭輪将臉埋進陸扶搖的懷裡,聲線顫顫,“母後忙于前朝,總不可能像平常人家一樣圍着我轉。我就是很想很想母後而已。”
“我就是很想母後一直一直陪着我。”
聽到李旭輪這般懂事的話語,陸扶搖原應該感到欣慰,可不知怎麼,心卻悶悶的。
她心疼李旭輪,卻不可能放下前朝。世家虎視眈眈,一旦她退縮,母子二人将終無翻身之地。
“人少則慕父母。”親昵地摸着李旭輪的腦袋,陸扶搖安慰他道:“旭輪何苦自責?”
懷裡的人安靜了一陣。陸扶搖有些擔心地低下頭,便看見了李旭輪那般糾結的神色。還想開口安慰,卻聽到李旭輪脆脆開口。
“母後說的是什麼意思啊?”
反應過來李旭輪的意思,陸扶搖震驚地看着李旭輪的眼睛,臉上浮起了一個詭異的笑容,“意思是,李旭輪你要完蛋了。”
從陸扶搖身上蹿出去,李旭輪頭也不回地溜出了紫宸殿,徒留陸扶搖在他身後叫喚。
“跑!接着跑!有本事你就别回來了!”
被李旭輪氣得額角直抽,陸扶搖忍了又忍,沒忍住,撿起旁邊茶案的茶杯,往地上一貫。
“這就是你背後那主子的好大兒!”
“四書五經都不曾讀全!”
蘇寒清擡頭看着陸扶搖,猶猶豫豫地起身正要上前安慰。
看着蘇寒清,陸扶搖心裡就是一股無名火。
“罷。我和你說這些作什麼。”擡手扶額,陸扶搖瞪了一眼蘇寒清,“我也不要他回來。”
低下頭,蘇寒清不敢答話。
低頭看着蘇寒清沉默的模樣,陸扶搖越看越氣,“說話啊!”
隻見蘇寒清作揖表态,“先帝雖然回不來,但臣鬥膽侍奉娘娘與陛下。惟願娘娘不必與這等不相幹的的人生氣。”
但這樣的話語倒是将陸扶搖心裡的怒火燒得更旺了,“我生氣就生氣了,與你何幹?”
接連被刺,蘇寒清決定還是閉嘴,免得陸扶搖火氣更旺。
看着蘇寒清這幅模樣,陸扶搖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頓時洩了氣。
“本宮也是糊塗了,和你這個外人說了那麼多。”陸扶搖扭過頭,明顯還在氣頭上。
猶豫地走上前,蘇寒清看着陸扶搖那皺起的眉頭,試探說道:“陛下伶俐,隻是近來懈怠。微臣願盡力輔佐,以報娘娘恩德。”
陸扶搖還是别着頭,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并不搭話。
冷靜下來,她覺得剛剛那場火發得莫名。可凡事憋在心裡,她更是難受。
“娘娘。”蘇寒清上前兩步,仔細觀察陸扶搖的神色,“娘娘信任微臣,将陛下交由微臣教導,這等恩德微臣便是做牛做馬這生也還不盡。”
“你不是再替本宮在教導。”陸扶搖站了起來,姣好的面容上疲憊,“是在替李宣教導。”
蘇寒清低着頭,朝陸扶搖作揖,“可微臣也忠于娘娘。”
搖搖頭,陸扶搖走到蘇寒清的面前,輕輕托起蘇寒清的臉,“你若是忠于本宮,便不會一開始隐瞞他沒死的消息,而是向本宮告知他的消息。”
看着陸扶搖那永遠野心勃勃的眼睛,蘇寒清的呼吸緩了又緩。
終于,他擠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娘娘想殺他是嗎?”
大抵是沒想到蘇寒清能如此幹脆利落地扯破臉皮,陸扶搖一時怔住了。
“樓将軍去往雲州,不是為了查明銅/錢私/鑄案,而是為了殺他是嗎?”蘇寒清擡手,覆上了陸扶搖放在他臉邊的手。
她的手并柔嫩,反倒在虎口指節上帶着薄繭。是她少時習武練字留下來的印記。
握着她的手,蘇寒清輕輕地将她的手放下。
從臉頰到脖子,再從脖子到肩膀,從肩膀到腰間,最後垂于兩個人之間。
蘇寒清看着她的眼睛,肯定說道:“你想殺他。”
陸扶搖看着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掙開他的手。
還想說些什麼,可看着她的眼睛,蘇寒清卻什麼也說不來了。
說什麼呢?說她不該殺他?怎麼可能呢?換做是他,隻怕動手得她更快。
她隻是做了一個正确的決定。
沒什麼好難過的,
博山爐吐出冷冷香煙,一縷遊絲繞梁而上,像是在訴說着自己的經年流逝的光陰。
像是過了一瞬,又像是過了許久,陸扶搖終于移開了目光。
眼神越過他,落在殿門外随風習習起舞的柳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