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無塵暫時沒有推開對方。任由人相的殷玄麟睡在自己懷裡。青年的身軀寒涼如水,柔似無骨。巴掌大的臉龐似霜雪凝成,一張皓面,全無人溫,好在眼睫放松垂下,呼吸平穩悠長,印證了的确是還活着。
幾縷碎發垂順柔軟,随着呼吸輕微起伏,略遮蔽着殷玄麟光潔的額頭。眼前光景,宛如一幅工筆清雅隽麗的美人圖,在他眼前鋪展着。
一條蛇,怎麼能修成如此人形?
明無塵暗自想起——師父曾說過,若前塵是人,入輪回時即便堕了畜道又化妖魔,也能修成很不錯的人相。
這時不二颠的傳音打斷他的思緒。
蟋蟀:“明師兄,要是咱們倆聯手來降伏他,能有幾成勝算?”
明無塵暗自一探。那條骨鞭還盤旋在蛇身上。
“不到一成。”明無塵淡漠地得出結論。
蟋蟀無語。
“殷宅上空籠着這蛇妖的法陣,想來是為了藏那條重傷的鯉魚。你我在這宅中,或許沒有勝算。”明無塵解釋。
“去找到藏鯉魚的陶缸在哪裡。那個法器或許是陣眼。”明無塵催促。
蟋蟀擔心:“可是……我若走了,師兄豈不是要獨自對付這條美人蛇?”
明無塵:“我猜他今夜才渡了修為給鯉魚,又來醫我,修為削減不少。眼下乍看是假死之狀,實則正運了妖法,‘蛇僵’調息。這一兩刻之内,想必是醒不過來的。”
不二颠想了一下,頗為認可地走了。
蟋蟀從窗子跳出去時,房内本就幽微的燈焰倏然一晃。
明滅交替,殷玄麟安和的睡容隐遁于濃深的晦暗當中。
殷玄麟靠在明無塵的懷裡,唇畔牽起個極小的、狡黠的弧度——
凡人真好騙。
*
殷宅有大妖法陣加持,明無塵待得愈久,所受影響愈大。他白日已經探了一圈,卻沒發現藏匿鯉魚的陶缸在哪兒。
作為陣眼的法器找不到,便破不了陣。
陣眼不破,殷玄麟縮在藥鋪或者宅中不出來他也無可奈何。思來想去隻能等入夜了,殷玄麟回來救妹渡修為時或許能找到破綻。
如今隻能先韬光養晦,伺機而動。
明無塵再運心法,和懷裡的這條蛇井水不犯河水,保持着短暫的和平共處。
但又過了一更時,這短暫的和平也被打破。
明無塵禅心驟然一亂,從五感虛無的入定中轉醒——有隻手,微涼的,正輕輕探入他衣下,緩緩滑過他的胸膛,如蛇盤蜷。
有人在摸他。
是殷玄麟。
明無塵蓦地睜開雙眼。
他一雙深瞳正對着另一雙狹長的眼睛。那是人眼,卻又隐隐浮出兩線翡翠色的虛影來,猶如蛇瞳。
随之,侵入鼻息是股分外鮮明的詭香。
屋中陳設暗不能辨,唯有一張大榻看得真切,他猶如置身一處洞府之内,周遭煙雲缭繞,霧霭萦桓,這團微冷的詭香已經将他籠罩。
漪漪琴音缥缈而來。
何人在彈琴?
明無塵還未辨出琴音方位,便聽到人聲——
“小師父,我醫好了你的眼睛。”殷玄麟的嗓音便從這香霧中透出。
“出家人最忌诳言。你答應過我,要做我的‘将軍’。”殷玄麟倚在他懷中,将頭靠在他頸窩裡,語聲末調輕柔,又仿佛帶着點調弄。
殷玄麟纏在他身上——上半身雖是人相,下半身卻露了蛇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