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醫好了他,但對方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肯說。神神秘秘。不是妖吧?他又想到山谷外的村民們口口相傳的事,千蛇谷真的有妖嗎?
但是幾日過去,他才明白對方确實是個人,隻是寒症在身,而他生來燥症,恰好是合了那人取暖所求罷了。
……明無塵腦中抽痛,仿佛有刀子在其中翻攪!
有……有老仆,奔馬百裡來送藥。
不!
不、這是大烏虺的蠱術!而他正在對方的布下的妖陣當中,是妖法在侵蝕他的禅心!
明無塵不再多看殷玄麟一眼,他決然地收回視線。邁過門檻時,檐外綿綿春雨就要停了,晦暗的天光裡他竟覺得眼前斑斓炫目。
殷玄麟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門口。
殷玄麟倚門送他,清澈的喉音中不乏戲谑:
“路上小心。”
明無塵早也察覺回春堂外蹲了不少家丁的。凡夫俗子,他也沒放在心上。蛇妖的蠱術才是他最該謹慎的。
明無塵運了心法,暗自誦咒,地上被微風卷起的柳葉霎時仿佛有了靈性,顫顫巍巍豎起,旋即硬如鐵,利似刀,明無塵拂袖,那六片柳葉便如同袖劍甩出,直襲殷玄麟面門而去!
“雕蟲小技,也想破陣。”
殷玄麟隻微微一笑,蛇瞳幽熒如燈,襲來的柳葉便被無形之力扭住,失了原本的方向,頃刻又重歸柔軟,在風中緩緩地飄走了。
殷玄麟輕蔑道:
“不自量力的凡人。”
一聲隐雷,青雲裂開罅隙,雲開雨霁,日輪投下幾縷金芒。
“殷玄麟,三界萬物自有定數。縱你殺千惡、救百善,終究是孽。”明無塵站在昭昭天光裡,無情審判他的所有:
“六道輪轉,你罪業幾何,早難估量。”
“那又如何?”蛇不屑地笑了。
雨停,街上又開始熱鬧。方才躲雨的貨郎又都出來吆喝叫賣。
一個捏江面人的手藝人舉着捏好的小人兒來到回春堂前,熟稔地吆喝:
“殷掌櫃——!我胡老漢捏好了今天的觀音菩薩喽!”
螺叔在這聲音裡佝偻地出來,打點了一缗銅錢給他。他給得很多,手藝人頻頻控背躬身:
“多謝殷掌櫃!”
手藝人收好了錢,和路人随口閑聊道:
“殷掌櫃每天都買個江面觀音……要我說啊,他才是現世活觀音呀!”
殷玄麟接過螺叔拿來的江面觀音,朝冷眼旁觀的明無塵傳音:
“菩薩不悲憫紅塵,我便自封觀音。”
明無塵沉默不應,并非他說不過蛇,而是他聽到一道聲音,仿佛從天際隐隐傳來:
“這裡瘴氣重,蟲蛇多。以後我每次來……就給你帶一個江面觀音。”
另有人笑問,聲音混沌的并不明晰:“你什麼時候信觀音了。”
“我當然不信。不過,多少是個護身避邪的好意頭。”
“再說……上回去了清談,按照‘釋家’的說法,要怪我殺業累累。我願意信菩薩,菩薩也不願意渡我。”
這聲音不是别人的,正是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