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練家子!
圍在這裡的漢子不由驚愕,準備一齊上了,早點亂棍打死,避免節外生枝,也好找柳公子交差。衆人持棍一擁而上!
噼噼啪啪的一疊點穴悶響,在這條暗巷裡急速炸開。明無塵身形如鬼魅,隻一閃,便在這群壯漢中穿梭而過,眨眼工夫手中的禅杖不知何時已經幻化作一柄戾氣森森的長刀。
龍吞锷精準無誤越過層層疊疊的壯漢,架在瘦小男人的脖頸上。
壯漢們的身體僵直了須臾,旋即肉軀圍成的“花苞”在這一刻坍塌,仿佛肉蓮綻開,露出内裡黑黢黢的兩根花蕊來。
巷子裡隻剩明無塵和那個瘦小的男人還站着。
“真人不露相。”瘦小男人有着超乎尋常人的鎮靜,“你不是個普通夥計。”
“刁施主,你與佛有緣。”明無塵沉聲道。
瘦小男人瞳孔驟縮。他本名刁黠,是個灰鼠妖。修行兩百年終于有了人形,路過臨安城,發現這裡是個富貴鄉,便留在這裡享受。柳府的人都叫他阿吉。按說,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隻可惜,是無間修羅佛。”明無塵道。
龍吞锷依然架在這個瘦小的男人頸邊,反照出森冷的弧光。亂發遮蔽着明無塵上半部分面目五官,隻露出高挺的鼻梁骨,與冷峭鋒利的下颌線。
“你,你是誰!”刁黠的眼睛裡精光閃爍,警覺地問。
“柳府每個月給你送去兩個婢子。但她們都離奇失蹤了。最後你搶去的那個小少爺,自然也進了你腹中。但那家人鬧得兇,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每日披着麻衣在你宅門前吵嚷。你不勝其煩,索性用一張爛牛皮點了障眼法,幻作‘屍首’給了人家。誰知你妖法不精,才到二半夜,靈堂裡正停屍的‘少爺’就現出了爛牛皮的真面目來。”
“世人看重喪殓,隻因通往黃泉往生路。一家子還以為是少爺的屍首被妖怪吃了,三更天一群人又鬧到青山寺裡來,哭喊着,請寺裡的佛子下山捉妖,讨個公道。”
明無塵存心讓他做個明白鬼,因此頗有耐心:
“貧僧當時正在前殿奉佛。”
半夜三更,奉佛?!刁黠恐懼道:
“你,你你你是……!”
明無塵不答話,周身卻開始萦繞出黑氣與血霧,一圈虛影籠罩在他周身——白骨纏血衣,骷髅綴袈裟。他周身可怖的猩紅與慘白兩相交疊,罩在那件黑色的僧衣上。
“貧僧法号空劫。”
刁黠想要逃開,兩腿卻像陷在沼澤裡泥濘完全動彈不得,根本邁不出一步。不!老鼠最會竄逃,怎麼可能……!
刁黠難以置信地低頭去看,登時渾身汗毛倒數——
無數骷髅手從平地伸出,正死死拽着他的腳踝!刁黠悚然,他想要大叫——血衣修羅!
但他喉嚨仿佛被鬼爪牢牢扼住,窒息中他艱難動了動嘴唇,卻發不出聲。
也在這時,刀影閃動,一顆老鼠頭被削了下來。血濺滿牆,宛如開出一朵殷紅毒蠱花。
咕咚咕咚——
老鼠頭滾到牆邊,一雙鼠眼還圓圓地瞪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崩出來。
明無塵不作理會,隻一刀紮進鼠屍上,将妖丹剜出,捏在手裡,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如此利落。
隻因他已經做過太多次。
明無塵的臉上也濺着一滴血,如生來就有的一顆小痣,點綴着他陰戾的五官。
“血海無涯。貧僧願做渡船。特來渡你,往生極樂。”
明無塵封印好手中的刀,才道:
“罪過。”
他往青山寺去,打算将妖丹煉入業障燈。
殷玄麟的修為可比這灰鼠高出太多,蠱術又慣會迷惑心智。他得去和師父商讨破陣捉妖之法。
若有一日,殷玄麟在他的刀下……明無塵腳步慢了一慢。
他不該有遲疑。
但這個瞬間他還是不可自制地遲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