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沐斯年目光灼熱，想說的話幾乎呼之欲出。
“什麼？”老徐問。
下一秒，沐斯年的話就吞了回去，隻是搖搖頭說:“沒，沒事。”
“哦。”老徐點點頭，就看着沐斯年一臉神思不屬地出去了。
“這孩子。”老徐抓了抓自己稀疏的頭發，“明明想說什麼吧。”
沐斯年回到教室，鄭見山和徐小五湊了上來。
徐小五:“你怎麼這個樣子？我爸他罵你了？他就是嘴上說說，心其實很軟的。”
鄭見山:“有罵你那麼狠？那完了完了，淩哥這回真要慘了，不過幸好他脾氣就算大也不會跟老師幹起來，我等會兒給淩哥打個預防針。”
鄭見山說着，就掏出了手機。
徐小五伸出手掌在沐斯年的臉邊晃來晃去，見人還沒反應，他一攤手:“完了！人都罵傻了？沒魂了呀。”
徐小五:“喂喂喂，沐斯年，聽得見嗎？喂，數學老師剛剛來過，讓你去他那一趟。”
沐斯年回神了:“數學老師？”
“是啊。”徐小五點頭，松了口氣，“有什麼事找你吧？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哦，好。”沐斯年站起來，眼睛掃過淩照青桌子上攤開的一本奧賽數學習題集。
頓了頓，然後才走出去。
一會兒，徐小五在後面喊:“沐斯年，你走反了，數學老師辦公室在左邊！”
“噢噢。”沐斯年聽着，才轉了方向。
徐小五看着沐斯年背影，撓撓頭，問鄭見山:“他怎麼了？遇到什麼事了？”
鄭見山說:“可能遇上什麼打擊特别大的事了吧？”
徐小五聽得一臉擔憂。
沐斯年連老師的門都沒敲，就直接走進去了，還把正在批改作業的數學老師給吓了一跳:“你，你先敲門啊——。”
“哦，不好意思。”沐斯年聽一下，動一下，跟個提線人偶似的，轉身走了出去，然後把門關上，然後敲門。
“咚咚咚！”
一系列的動作把數學老師搞得一愣一愣的，等沐斯年機械般地敲了一分鐘他才趕忙喊:“進來。”
沐斯年這才停止敲門走進來。
數學老師:“……。”
數學老師:“你沒事吧？”
沐斯年搖搖頭:“沒事，老師，找我什麼事？”
“沒，哦，不是，有事。”數學老師差點都被沐斯年帶跑偏了。
“是這樣。”數學老師拿出一張卷子，遞給沐斯年，說，“你先做一套卷子吧，就在這做，能做多少做多少題，不限時，不，還是兩個小時吧，做完交給我。”
沐斯年抓着卷子:“這個時候？”
“對，這個時候，怎麼，你有事？”數學老師問。
“沒。”沐斯年搖搖頭。
“沒事就坐下來開始做吧。”數學老師說。
“哦。”沐斯年又被安排指使着去做卷子了。
做卷子時，沐斯年感覺自己被分成了兩個人，一個人在機械地寫着卷子，連自己寫些什麼都不清楚，另一個人瘋狂地抓耳撓腮，甚至很崩潰地在想辦法。
或者說他緊張，慌亂，如臨大敵。
一個半小時後。
沐斯年停了筆。
數學老師疑惑地問:“怎麼了？還有半個小時了，沒有會做的題了？再努力想想，好吧，這也是正常的。”
數學老師雖然這麼說，但臉上還是有很明顯的失望。
“沒有。”沐斯年搖搖頭，“我做完了。”
“什麼。”數學老師被這句話吓得，直接都站了起來，然後親自去拿對面沐斯年鋪在桌子上的卷子。
“給我看看，快，給我看看。”數學老師顯然激動不已。
沐斯年并不理解這樣的激動，所以更不理解，數學老師改完那張卷子，看着自己就跟乞丐看到一塊亮閃閃的金子一樣。
沐斯年:“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沒有。”數學老師激動得臉都紅了，“何止沒有問題，你，你是天才，真正的天才。”
天才？
什麼鬼東西？
從來沒有人這樣叫過他。
沐斯年一臉疑惑，而數學老師卻拉了把椅子，像喝多了假酒，拍拍那椅子，對沐斯年說:“你過來，你坐過來，來，我們倆講講這張卷子。你怎麼做的，太棒了！”
數學老師一連說了三個太棒了，沐斯年倒是心無波瀾。
他哦了一聲，一屁股坐了上去，然後就開始跟數學老師探讨。
“這裡，你是怎麼想到做圓的？”數學老師指着一個地方問。
“額。”沐斯年大緻講了一下。
“那這裡呢，這裡你省略了一部分步驟，但這個知識點我們暫時還沒有學到，你是自學了一點大學知識？”
沐斯年:“……。”
沐斯年想到了一些事。
他跟阿無也是，經常會在書房這樣做數學題目，然後他就會像老師一樣，拿着淩照青做過的卷子一直不停地發問，然後淩照青就會講解給他聽，這個時候，是阿無毀容以來最閃亮最自信的時候。
所以為什麼他會做這些題目，因為都是阿無教他的。
學了十年的這些題目，怎麼着都該會了。
他曾經也勸過阿無去參加一些數學競賽，但阿無不願意，他說不想再一次走到人前，沐斯年當然懂他的悲苦，也放棄了勸說。
阿無隻是單純地喜歡數學，與名利無關。
那這樣就可以了。
沐斯年就這樣心不在焉地跟老師聊了半個小時，最後，老師終于說出了他的目的。
“我這裡有一份冬令營的推薦書，以你的實力我覺得沒有問題，甚至我認為你能夠獲得國家IMO的推薦資格。”
沐斯年好像沒聽懂:“老師，你在說什麼？”
數學老師:“怎麼？”
沐斯年蹭地一下站起來，火氣直直地往上冒:“冬令營？為什麼不讓淩照青去？”
數學老師愣了一下:“你不是跟淩照青關系不好？”
“誰說不好？”沐斯年幾乎是吼出來的，“明明應該是淩照青的名額，為什麼找我？”
數學老師倒是沒有生氣，隻是解釋:“淩照青不是要去拍戲嗎？時間沖突了啊。”
沐斯年瞬間就像一個被放了氣的皮球，癟得沒話說，“啊，對，啊，對啊！”
突然，一下子就轉過彎來，沐斯年興奮起來，眼神突然一下子就亮晶晶的，雙手直接捧起了數學老師的手。
被捧起雙手的數學老師:“……。”
這學生真的沒有什麼病嗎？
沐斯年眼巴巴地說:“老師，你讓淩照青去參加冬令營，他肯定會去的，他喜歡數學，喜歡得不得了，這樣他就不會去拍戲了，娛樂圈不好，一點都不好。”
“你去告訴淩照青，你去告訴他。”
沐斯年急得都想上手推數學老師了。
“等等。”數學老師按住沐斯年的肩膀，苦口婆心，“你可想好了，我就這一份推薦書，你不想去嗎？這可是很重要的機會，我聽說你不是有一些不好的病嗎？不管是真是假，但如果你去了冬令營，說不定能提前被名校定下來。”
“而且我跟你說句實話，我覺得你不一定在數學方面比淩照青差。”
“怎麼可能？”沐斯年說。
“怎麼不可能？”數學老師邊說着，邊把剛沐斯年寫過的卷子拿出來，“你瞅瞅你寫的，這份卷子可是咱們數學組花大心力搞來的清北奧賽題原卷，你一個半小時就做完了，還是全對，以前我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天才。”
“我才不是。”沐斯年回了一句。
“你不是誰是？”數學老師納悶了，這怎麼還有這樣的學生。
“淩照青啊。”沐斯年激動得什麼都說，“我為什麼要學這個破數學，我都是為了他才學的好嗎？”
數學老師一呆:“破，破數學？”
沐斯年說完才知道自己說了些亂七八糟的，不過數學老師隻在意他在意的。
數學老師幾乎要拍案而起:“什麼破數學，數學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學科！”
“是是是，老師您說的是。”沐斯年敷衍完，“我去把淩照青給您叫過來，您把表交給他啊，一定要啊。他是天才，一定會捧回IMO的冠軍獎杯的。”
沐斯年一蹦一跳地就出去了。
數學老師:“……。”
數學老師:“什麼IMO冠軍獎杯，還有，怎麼這麼高興？”
數學老師是弄不懂現在的小孩子了。
不過，如果能讓淩照青去也沒問題。
淩照青的數學天賦也是他生平僅見。
×
畢竟做了這麼長時間的卷子，沐斯年剛推開教室門，晚自習鈴就響起來了。
學生聽到這個鈴就跟聽到聖旨似的，全都騷動了起來，更有甚者，直接就往教室外面沖。
沐斯年就這樣被裹挾在人流裡，被撞得那叫一個七葷八素。
“等，等……。”
“那個……。”
沐斯年話都說不出來，更别提能找着淩照青了。
“淩……。”
他被人撞了一下。
眼看着就要跌到旁邊的垃圾桶，要出醜了。
沐斯年幹脆認命地閉上眼。
下一秒，他穩穩地停在原地。
沐斯年愣怔了一下，偏頭往旁邊看去。
是淩照青流暢美麗的輪廓。
沐斯年眼一擡，看見了淩照青眼尾處那顆紅色的淚痣。
一如那張照片。
嗯，還是他幹壞事的那張。
沐斯年情不自禁地靠近淩照青。
淩照青松開揪住沐斯年後領的手，話也沒說，就随着大流要出去。
“淩照青。”沐斯年連忙叫住他。
“？”淩照青把頭偏了過來。
周圍的人也忍不住把餘光放了過來。
沐斯年走到淩照青旁邊，擡了一下脖子，說:“數學老師找你有事，你過去一趟。”
“哦。”淩照青說。
“嗯嗯。”沐斯年急不可耐地催促他，“你快去吧。”
淩照青回頭跟鄭見山說了一聲，把書包丢給鄭見山，然後就自己走了。
沐斯年，雖然淩照青讓他專注自身，但他怎麼可能不管淩照青，他擔心得要死，于是偷偷摸摸地又跟蹤在淩照青身後。
隻是路程不遠，實在不太好跟，都沒有什麼隐蔽的地點。
在前面走的淩照青停了停步子，似乎想回頭，把身後的沐斯年吓得都站直了身子。
不過萬幸，淩照青并沒有回頭，而是繼續往前走。
沐斯年又等在門外面，他在看天上的月亮。
十年前，滿天繁星，月亮很圓也很亮，幾乎能照亮整個學校的各個角落，不同于十年後的月亮，好像總蒙上了一層陰翳，連周圍擁簇它的星星也隻剩下零星的那麼一顆。
沐斯年以為淩照青會聊很久，可沒想到，十分鐘後，淩照青就推門出來了。
沐斯年下意識地躲在靠牆的角落。
屏住呼吸。
心髒也别給我跳了啦。
沐斯年在心裡罵。
“喂。”淩照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沐斯年沒反應，他沒覺得在叫自己。
“喂。”淩照青的聲音還有點淺淡的笑意，聽着很讓人心動，“你還要在那假裝站多久？”
沐斯年:“……。”
這下是真被發現了。
他轉過身來，當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還乖巧地朝淩照青打了個招呼:“嗨，好巧啊。”
淩照青挑挑眉:“巧嗎？”
沐斯年認真點頭:“巧。”
淩照青淡淡的笑意變得平靜，又變成了酷酷的樣子，随意地點了一下頭就準備離開。
好像叫一聲沐斯年隻是他的興之所至。
“喂。”這會兒是沐斯年急了，追上他問，“你為什麼這麼早就出來了？你填表了嗎？你是不是要去冬令營，你會去的吧？”
淩照青的臉色又變得有些不好看:“你怎麼總想知道這麼多？”
沐斯年剛想說話，卻被已經走出來的數學老師打斷:“老早就聽見你們的聲音了，沐斯年，你過來。”
沐斯年啊了一聲:“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過來填表，”數學老師說，“你推薦的淩照青人已經拒絕了，這下你可以上了？”
“拒絕？”沐斯年拔高了聲音，管都沒管數學老師。
幾乎是質問的語氣沖着淩照青，“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拒絕？”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人家——。”數學老師在旁邊插話。
“您先别說話可以嗎？”沐斯年急促地打斷了數學老師，甚至有些不禮貌了。
他隻是拿着都有些憤怒的雙眼望着淩照青，希望他給出個答案。
淩照青眉心皺起:“沐斯年，這不關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