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為告訴過惠定要她無論如何不要用内力,她便會照做,可是他忘記了關心則亂這件事。
他曾經在漠北看到她手掌傷到血肉模糊,卻還是一聲不吭。
這次是有多痛,才會連她都痛呼出聲。
可是他沒有時間感傷了。
隻見薛水容面無表情地手握長劍,向惠定走去。
殷禛高聲喝道:“三招已過,你輸了!”
薛水容沒有回頭,腳步不停,隻淡淡道:“我可以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但是不能是個不報師仇的孽徒。”
殷鎮從來沒有覺得這樣絕望過,他總覺得他可以算準一切。可是卻忘記了人性的執念。
隻見薛水容走至惠定身側,高高舉起了長劍,從上至下,直刺下去!
……
惠定蜷了蜷自己的手指 —— 居然還能動。
她死了嗎?
生老病死,人生輪回,難道自己堕入了輪回之道?
惠定睜開眼睛,隻見一片漆黑之中,借着月光,隐約能看到幾個底圓頂尖的土堆,每個土堆前面都有一個木闆或者石闆,上面寫着某某之墓。
這裡是墳場?
突然一陣大風刮過,空曠的墳場上如有狼嚎,驚得惠定身子一顫。
她曾聽說過白骨觀。曾經有高僧在墳場三日三夜,觀親人、朋友、仇人之白骨,而後消弭愛憎,視衆生平等。
她心中默念着這樣的故事,讓自己的恐懼稍消。
又忽然笑了一笑 —— 如果她現在已經死了,那不也是孤魂野鬼一隻,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這裡的荒墳有孤魂野鬼數千個。”一個中年女子的聲音響起。
惠定蓦地回頭看去,隻見一個麗人立于冢冢荒墳之間,如鬼如魔。
正是在鐵鋪見着的那位夫人。
她服飾華麗,和這個荒冢格格不入,身側的那柄剛剛打造好的軟劍,劍刃在月華照射之下如霜如雪。
但是惠定至少能夠确定一件事,自己并沒有死。
“你身上的經脈本早該寸寸斷裂,我能看出有人費了極大的心力,為你續命數日,但是你剛剛擅自動用内力,本應該立刻暴斃身亡。”那位夫人面無表情道。
惠定道:“可我還好好活着。”
夫人道:“可是還能活多久,卻要看你自己。接下來的問題,你務必老實回答,若有半句虛言,荒冢就添一抹新魂。”
惠定道:“你想問什麼?”
夫人道:“使劍那人說你是北狂的弟子?”
惠定道:“幸得北狂傳授幾招,算不上弟子。”
她說的是實話,北狂并沒有教給她他自己的本門功夫,而是教了些呼吸吐納的方式,讓她不至于看不懂她父親留下來的殘卷。
夫人道:“你如何證明?”
惠定搖搖頭道:“我沒什麼可以證明。”
夫人臉色一變,本想發怒,卻忽然笑笑道:“你那情郎,你不想再見見?”
情郎?她是說殷禛。
惠定焦急道:“他在哪裡?”
夫人悠悠道:“讓我聽到我想聽的答案,自然你就能見到你想見的人。”
惠定沉默了許久,那夫人倒也不催促。
“呀哩咯……叮咚叮……”
月光灑在惠定的身上,仿佛披了一件冷白色的長袍,她突然哼起了一個小調。
夫人皺眉道:“這是什麼?”
惠定不答,隻是繼續哼着:“呀哩咯……叮咚哎……”
夫人起初隻是靜靜聽着,忽然怔了怔,臉上流露出惆怅之色,身形一晃,喃喃道:“秋行街…..這是秋行街……你……”
惠定道:“這是我和北狂前輩臨别時,他想聽的笛曲。 ”
夫人眼中似有淚光,沉默不語。
她已不再懷疑惠定所言。這世上的曲子千千萬萬,北狂獨獨喜歡這一曲。若不是真是北狂弟子,惠定如何能從萬千曲子當中挑中這一首。
惠定道:“我已經告訴了你想知道的事。和我一起的那個公子,現在在哪裡?”
那夫人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手指微動。
虛空之中傳來“倏”的一聲,什麼東西沒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我在這裡。”殷禛的聲音在身旁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