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微看了一會兒,就起身去大槐樹底下正在聽故事的小孩子們那裡了。倒不是他樂意和孩子們一起湊堆,隻是那邊的氛圍不太适合他。坐在樹根底下講古的少年看起來年紀也不大,看到江清容過來直接警惕地看了過來,江清容趕緊擺了擺手表示不會拆台,揀了個最後面的位置坐下。
“他講到哪裡了,”江清容扭頭小聲問旁邊的朱抱岩。朱抱岩蹲在邊上聽得正入神,想了一下不耐煩地說講到應龍死後轉了生又去找小狐仙了,就扭過頭去接着聽講了。江清容尴尬地笑了一下,心裡卻忍不住在想這是什麼狗血爛俗八點檔,也就騙騙像朱抱岩這樣的小孩子,但他沒處可去,隻好在這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
“話說這應龍啊,就不遠不近地站着看那小狐仙,在他眼裡,小狐仙一點兒沒變,還是那麼的好看。但其實人世間過了那麼多年,在旁人眼裡,小狐仙已經是個老太太了。”
朱抱岩在旁邊開始抹眼淚,江清容歎了口氣把自己那塊白手帕遞了過去,心說這玩意當時發的時候他還覺得沒用,現在才發現利用率怎麼那麼高呢,早知道有這麼好的東西,應該讓聞夏多搞出來幾沓給大家分了。
“應龍已經死過一回,知道那小狐仙也不是凡人,就跟她說——要麼,你就跟了我走吧,我們好好地過日子。等到你一死,我也跟着死了,我們就一起回天上去,再也不分開了。”
說書的少年顯然還比較有經驗,語氣抑揚頓挫,情緒把控的特别到位,把小孩們聽得淚花閃閃的,“在一起、在一起”的都要喊起來了。
“但是,小狐仙對他說,”他語氣陡然一轉,一下子不知道多少顆年輕的心又懸了起來:“‘我不認得你,你是什麼人?從前我認識一個人,你和他有點像,但是我不能跟你走。就算你是他,可我活了大半輩子,我栽了花,還種了樹,我有養了不知道多少代的雞鴨鵝一大群,一旦我走了,它們就沒人照顧了。’”
“自此,這白瀑廟的香火就旺盛了起來,使它驟然得以翻身的卻不是漫天神佛,那不過是泥塑木胎的一座雕像罷了。人們都說這是因為院裡的池子裡有神獸,站在池子邊上許願,要比在廟裡燒香拜佛更靈驗。再過了不知道多久,人們說那廟裡又多了斷尾的白狐一隻,時見時不見的,那又是後話的更後話了。”
“……這啥結局啊,”朱抱岩流了一半的眼淚硬生生又給憋回去了,其他孩子們也都露出了不滿的表情,一時間議論紛紛:“雞鴨鵝怎麼可能有應龍重要,雞鴨鵝又不能跟她生孩子。”
雖然說話糙理不糙,但是朱抱岩這話未免有點太糙了,江清容一時間啞然失笑:“話不是這麼說的。這應龍和白狐也就是故事裡的那一世恰巧投了一個男胎一個女胎而已,兩個都是神仙,要怎麼生孩子。況且小狐仙不是說了麼,她這一生除了應龍,還有很多其他重要的事情,不過我老家在青洲,那邊确實有白瀑寺這個地方,這個倒不是假的。”
不僅不是假的,還和霍昭陽一起拜了佛許了願,至于靈不靈的那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小孩子們被拂了性子也就散了,隻留下那個少年站在原地,垂頭喪氣的有點不開心的樣子。江清容倒也是因為一個人閑得發慌,就上去安慰了兩句:“沒事啊,故事講得不錯的,可能是寫故事的人自己沒考慮好吧。青年男女,郎情妾意的,一般這種題材大家還是喜歡大團圓結局的。”
沒想到這一句話下去,少年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可是,這個故事就是我編的。”
“啊這,”江清容萬萬沒想到,這居然還有這麼一回事在這裡等着呢:“那個……其實故事寫的也還行,就是可能小孩子不太願意接受吧,哈哈,我覺得還挺合理的。小狐仙又沒有轉生,在她的視角就是個陌生人打着前世今生的旗号非要诓她走啊,不信不是很正常。”
“對吧,我也是這麼想的,”少年一下子露出了如逢知己的表情,眼睛都亮起來了:“而且小狐仙也死了之後,他們不是在一起了嗎。我最讨厭的就是那種莫名其妙尋死覓活的故事了,難道大家都不為活着的人考慮考慮嗎?”
江清容點了點頭,但其實是因為他稍微有點不耐煩了,想盡快結束談話。這在外面逛的可能還不如回去和霍昭陽互相折磨,本來想着是要收集情報,但目前為止他好像也沒收集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交個朋友吧,我叫龐修元,”少年熱情地說道,“等我以後搞了新的話本子,我第一時間給你寄過去。你是哪裡人呀?”
“我?”江清容猶豫了一下,尋思不是剛自報家門過是青洲人麼,頓了一下才想起來原來人家問的不是這個,是他平時常待的地點:“我,我住紫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