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走出兩條街,随便挑了一家早點鋪,點了杯豆漿坐下,而後給唐風打電話,問他們公司最近是否有車輛出入武漢。唐風尚未起床,帶着睡腔答說,他也不清楚,得問底下的物流部經理。
我毫不客氣,叫他趕緊去問。
他沒二話,道聲遵命,便挂斷通話。幾分鐘後,他又撥電話回來:“不巧,我們昨晚剛發走一批物資,下批物資至少得一周後才能發出。怎麼,你是有東西要帶給我姐?”
我如實道:“唐雅,她确診了,所以我想搭你們公司的貨車進武漢。”
唐雅。
從很久之前開始,我就很喜歡她的名字,唐雅,唐雅……有時閑來無事,我便會在心裡喃喃自語地叫着她的名字,總也叫不夠。
每當我在心裡念起她的名字的時候,她的身影就會在我的腦海裡出現,無論我倆的距離有多遠,她都好似就在我身邊,哪怕我倆之間隔着整個太平洋。假如,我更用心些,有時我甚至能捕捉到空氣裡的她的氣息,芬芳的,澄澈的,宛如一泓飄灑嫣紅花瓣的清泉,沁入心脾,澆灌我的思念,也帶我飄向她的身畔。
對我而言,單是她的名字就已經足夠美好,足夠給我支撐了。以至于,即便是它後邊跟着的,是“她确診了”這樣可怕的叙述,我也能說出口了。
此時此刻,安靜。
整個世界都忽然安靜。安靜到,我可以聽得到在手機的另一邊,唐風猛然坐直了身體的聲音。
良久。
良久後,他說:“你稍等,我再打給你?”
半小時後,唐風的電話又撥過來,這一次,他已安排好了所有。他說,由于北京到信陽沒有直飛的航班,所以他幫我買了高鐵,同時他告知我抵達信陽後,昨晚出發的運輸隊負責人會在高鐵站接站,然後帶我進武漢。
看一眼微信上的高鐵票訂單截圖,發車時間是九點一刻,時間還算寬裕,我先是道聲多謝後又囑咐他:“小風,唐雅的事,暫時先别跟家裡說,免得大家跟着擔心。”
唐風道:“明白。”
——02——
高鐵商務艙裡,我将座椅放平,努力想讓自己睡着。徹夜未眠,我知道自己應當入睡,哪怕隻是一小會兒。可無論如何努力,我卻怎麼都睡不着,即使眼皮重的像山一樣擡都擡不起來,可腦袋卻仍是片刻都不肯停歇。
它,不是在思考。
它,隻是脫缰的野馬,亂竄亂撞,疲于奔命。
我想要它安靜。于是,雙手握拳,狠狠地捶打。麻木的,沒有痛覺;昏沉的,毫無知覺。隻有淚水從緊閉的眼眸中流出,沿着眼角,無聲地滑進雙鬓。
這是今天裡我的第二次落淚。
我不知這淚水所代表的含義,它,隻是不停的在滑落。
唐雅不喜歡我哭。小時候,我一哭她就不理我。老蘇也不喜歡我哭。他總說,隻有沒出息的人才哭。所以,我已經好多年沒哭過。因為,我既不想唐雅不理我,也不想做沒出息的人。
可是今天,眼淚為何總是不知不覺的流下?
我搞不清楚。
我隻能強迫它停止。
起身去往車廂末端的洗手間,将水流撥到最大,用冰冷的水洗臉,一遍一遍,直到不再有淚水。
車輪滾滾,一路向南。車窗外,初春的翠綠漸漸鮮活起來。我想,是呀,怕什麼?何必庸人自擾,就算寒冬凜冽,也總有春光明媚。難道,我要頂着張半死不活的臉去見她?
信陽東站出站口,接站的司機師傅大步流星迎上來道:“蘇總是吧?我姓張,您叫我老張就好,是唐總安排我來接您的。”
我挺驚訝,邊與他握手邊問:“您好,您好,咱們之前是見過?”
老張道:“沒有,是唐總,事先發了你的照片給我。”
唐風現在做事,可真是滴水不漏。不過,能将戴着口罩的我一眼認出,老張也很厲害。
我說:“張師傅,您肯定等了很久吧?給你添麻煩了。”
老張道:“不麻煩,本來開一夜車,我們也要在信陽休整。恰巧唐總打電話過來,都是順道的事兒。”
我當然知道這是客氣話。
未待我開口,老張又道:“蘇總,咱往這邊走。車大,近處停不下,所以得多走幾步,您見諒。”
我跟上他的腳步,說:“張師傅,您别老蘇總、蘇總的叫我。我叫蘇然,你叫我小然就行。”
老張毫不矯情,爽朗一笑,道:“好,小然。”
老張說車停的遠,并非虛言。我倆走了十多分鐘才到達廳大貨車的停車場,車門打開,車上還有位年紀稍輕些的師傅正窩在駕駛艙的後排酣眠。老張先将我安頓好,才介紹說那是他徒弟小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