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離開後,玄野回頭望了眼雲青,她沉默着轉身,一言不發地朝九楚山而去。
天地萬物運轉,皆有自己的軌迹命數,她改變不了别人的命運,向來如此。
四周是無盡的漆黑,夜幕中隻有幾點星辰,夜深露重,冷風襲來時,玄野還是忍不住抱着雙臂搓了搓。他狐疑地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女子,身形單薄,隻着一件薄衣,在這深林之中,她不冷嗎?
九楚山山形陡峭,山腳是茂密繁盛的高大林木,山腰是矮叢草甸,再向上便是荒蕪得看不見任何生息的碎石灘和烏黑的泥土。
他們走了近兩個時辰才爬上頂。
九楚山山巅有一口,口中盡是火紅炙熱的炎水在翻滾,咕噜咕噜冒着氣泡。四周煙火沖天,聲勢如雷。
從那不斷噴湧而出的炎水中,隐約可見一黑影飄浮于山巅,四周邪氣旺盛。
怪異的是,雲青身後背着的桃木劍在不斷震動,離山口越近,它的震動越為激烈。
世間萬物擲入炎水之中都是即刻消融,雲青的束魂已不可用,她隻好抛出一張問路符,黃符還未接近山口,便已經被四周的邪氣灼燒成黑灰,飛落半空了。
“那便是黑氣的真身嗎?”
那黑影隻能依稀辨認得出是個人形,被黑氣猶如蠶蛹般包裹着,漂浮在空中。
“嘭!”
山口的炎水猝然冒出巨大的泡影,炎水四濺,在轟鳴聲下,桃木劍的震動越來越激烈,它像是感應到什麼,忽然從雲青的身後飛出,通身散發着金色的光芒,直沖那團黑氣飛去。雲青迅速飛身追着桃木劍而去。
“诶!”玄野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見雲青已經飛上桃木劍,禦劍飛行在濃厚的黑煙之中,往山口而去。
玄野着急,也使出自己的劍,正欲向山口飛去,卻見山口湧出一股炎水,卷攜着滾燙的氣流撲面而來,将玄野從劍上掀翻。
玄野從地上重新爬起時,煙霧散去,雲青還好整以暇地立于劍上,正在控制桃木劍的方向。
不知為何,桃木劍十分暴躁,想要直沖入山口,若不是雲青施法控制,它早已被炎水吞噬。
“喂,那裡是什麼情況?”玄野隔空大聲喊話,他焦急着想要上前。
離得近了,雲青才看清楚那黑氣之中包裹着一個人,那人身形颀長,漂浮在炎水之上,一身銀白衣袍,依稀可以瞧見他裸露在外的皮膚蒼白,而身體的四周卻纏繞着幾縷流動金光。
雲青望着那張臉,卻不知為何生出幾分熟悉的感覺,身下的桃木劍越是躁動,雲青來不及多想,立即轉頭沖着山腳的玄野喊道:“禦劍上來!”
桃木劍如此異動,她必須保證自己還有一處可落腳,以免劍入山口,她會被掀落。
玄野收到雲青的回話後,立即禦劍飛來,當他看見黑氣之中的人時,驚訝從口而出:“這人真的是黑氣真身?被陰邪之氣浸身,不是會被吞□□氣變得很醜?這人......”
眼前之人緊閉雙眸,卻依舊可見他相貌精緻,輪廓立體,大概是被困在黑氣之中,臉上毫無血色,倒是為他增添一股陰柔之美。
世間有如此容貌的能有多少?
經玄野如此一言,雲青才忽然想起來,她為何會覺得這人眼熟。她分明在合幽谷的那團黑氣之中見過......
那雙猩紅的眼睛......
可又好似不一樣......
合幽谷裡看到的那張臉分明猙獰可怖,怨恨之氣旺盛。可眼前人雖然被困,卻瞧不見任何邪氣。實在是怪異得很!
沉思一會兒,雲青心下做了決定。
“你退後些,若是見我有異樣,立刻喚醒我!”雲青冷面吩咐,玄野微愣,待他反應過來雲青想要做什麼時,雲青已經靠近黑氣,伸出了手,手中凝聚一團紅光,撫向黑氣。
是同喚術!
玄野臉色驟變,内力不斷向雙手聚集,他緊盯雲青的動作,眼中的情緒不斷翻滾。
同喚術,能窺探受術者的過去,與他同悲同喜。往往能用來了解他人的薄弱之處,此法違背天理,為邪修者向往修煉之法,也是道門禁術。
從遇見這個女人時,他便察覺到她身為道門中人卻渾身陰邪之氣,如今又習禁術,必是個走邪門歪道破壞道門規矩之人!他必須要為道門清除孽障,肅清風氣!
可當他手上凝聚夠了功力,還未向她出手時,雲青像是感受到了什麼,擰緊眉頭,神情痛苦。
雲青眼前出現了一片荒蕪。在那荒蕪之中有一顆枯樹,枯樹之上挂滿了人頭,有的已經被啃食完了腐肉,白骨裸露,有的還鮮血淋漓。凄慘的烏鴉聲響徹天邊,遠處如血般紅豔的晚霞鋪滿天。
不知從何方傳來了陣陣鐘聲,夾雜在其中的還有念咒聲。
一支支強勁的軍隊騎着戰馬,浩浩蕩蕩從荒蕪中駛過,鐵騎聲響徹天際,驚擾了枯樹上的黑鴉。
随着烏鴉飛行,她又來到一座宮殿。大殿中以琉璃為窗,白銀為柱,寶石鑲嵌在黃金做的燈座上,腳下的台階是白玉,一片奢靡貴氣。尊貴的君王坐在王座上,端着金玉酒盞,正在品嘗美酒。指間的寶石金戒熠熠生輝,滿布皺紋的眼角還帶着紙醉金迷後的滿足感。
“皇上!皇上不好了皇上!北軍攻破長池,直逼盛京了!”年邁的太監佝偻着身子,三步做兩步急沖沖跑入大殿。
天子從美夢中驚醒,酒杯落地,美酒濺上皇袍,他聽見消息時大驚失色,從皇位上跌落在地。
“快!快!遷都!遷都!”
整個皇宮,當即卷走所有金銀細軟,由幾萬士兵護送,連夜南逃到了燕州。
北黎一路攻城,直逼盛京,以盛京為都,改立天昭,将周邊幾地皆收入版圖。
而逃至燕州的伶安皇帝卻依舊夜夜笙歌,下令擡高百姓賦稅,強制男丁入伍,以敵天昭軍隊。
天昭成立,改舊制,立新規,選賢任能,造福百姓。
漸漸的,伶安的子民也開始有了意見。被天昭納入統治的州縣已經過上了好日子,而他們卻反而深陷水火。
于是,開始有人起義。
一個起義能壓制,十個起義也尚能壓制,但若是千個萬個起義呢?
迫于百姓威壓,伶安皇帝再次出兵,意圖奪回被天昭占領的城池。
十萬大軍交戰于赤河,血染透了赤河水,漫山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