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雖然外面的處處裝飾都堪稱奢靡，祝朝雲真正辦公的這間，卻簡單到樸實。

三面連着天花闆的書架滿滿當當，書桌後，這位掌握祝家大權數十年的家主頭發花白，架着眼鏡，正俯身寫字。

他沒給進來的兩人一個眼神，祝聲和祝語也都很有眼色地保持安靜，看着他寫完一幅字後，緩緩直起身。

“都來了。”祝朝雲這才說，“坐下吧。”模樣和煦，但不親切，是一位合格的大家長。

簡單寒暄幾句後，祝朝雲看向祝聲：“你這學期在學校很精彩啊。”

祝聲很謙遜地說：“您過獎了。”

祝朝雲蒼老但銳利的眼睛打量着他，誇獎：“成熟了不少，這才像個樣子。不過我聽說你最近跟南家那個孩子關系鬧得很僵，這不好，他先天身體不足，你多忍讓他一下就是了。”

祝聲本打算試探一下祝朝雲對于這個婚約的态度，看看退婚的可行性有多大，但聽祝朝雲的語氣後，他很識時務地先把這個想法咽了下去。

“還有，你弟弟今年也要去明盛讀書，你作為兄長，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祝聲還沒說話，祝語先接口道：“爺爺，我會聽哥哥的話，到時我會申請進入哥哥的小組，希望哥哥不要嫌棄我笨手笨腳的。”

他的視線向祝聲臉上一斜，祝聲則含笑握住他的手，以令祝語毛骨悚然的溫和說：“當然不會，肯定是最親的弟弟讓我最放心。”

祝朝雲連說兩聲不錯：“你們要記着，你們的利益是一體的，共進退才是好兄弟，都成年了，不要再為小時候的事鬧矛盾。”

說了會，祝朝雲臉上露出疲态。祝語立馬主動結束了聊天，和祝聲一起離開這間書房。

看着祝語的背影，祝聲開始閱讀系統提供給他的新解鎖的信息。

*

祝語來到祝家時七歲，祝聲已經八歲多。

從小養尊處優但缺乏關愛的生活讓他早就變得傲慢且冷漠。因此，見面第一天，當穿着舊衣服的祝語對他露出讨好的笑容時，祝聲也回以一個譏諷、冰冷的微笑。

他擡起手，把祝語從主樓高高的台階上推了下去。

樓梯對于七八歲的孩子來說是那麼長，盡管鋪了地毯，依舊摔得祝語渾身疼痛。四周侍奉的仆人還不清楚家主對于這個私生子的态度，再加上太子爺命令他們不準動，所以他們隻是靜靜注視着痛得爬不起來的祝語。

成年人的身形在四周就像圍牆，祝語茫然擡頭，打扮得像個小王子的祝聲沒再看他，高傲地上樓去了。

當晚，祝朝雲正式宣布他會承認祝語的地位，并且讓他享有婚生子的身份。不過依照祝家慣例，隻有第一繼承人才能住在主樓，祝語的房間在另一棟小樓。

不敢違逆祝朝雲的意志，但祝聲氣瘋了。

此後，無論是家庭教師在上課，還是在用餐，甚至哪怕是路上相遇，祝聲都會想辦法讓祝語不好過。對于這一切，祝朝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要祝語不出大問題，他認為這些就像動物幼崽間必需的競争，兩個孩子需要靠自己确定各自的地位。

最後，祝聲的地位沒有動搖，但祝語也順利留在了祝家。

*

祝語是否報複過？祝聲猜測是有的。

原主十二歲時去馬場，往日溫馴的馬在小步前行時突然發狂，把他摔得小臂骨折，身上多處挫傷。從醫院回家後，還需要卧床休養。

在他回家後沒幾天，原主又受涼感冒，晚上睡覺時打着點滴，有女仆在旁邊照顧。

忽然原主從半夢半醒中醒來，門虛掩着，女仆不在，窗外細雨瀝瀝。昏暗的房間裡，祝語頭發濕成一绺一绺的，貼在臉上，在床頭看着他的臉。

對上視線後，祝語微笑了一下，手抓着點滴的藥瓶。

他手裡拿着一根盛滿不知名藥水的針管，隻要擡手，就能把裡面的東西推進點滴瓶。而他的哥哥，正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雖然女仆暫時不在，但隻要他們中有誰叫了一聲，十多秒内肯定會有仆人出現。可不知道為什麼，沒人出聲，他們在沉默中對峙。

直到門外女仆的腳步聲接近，祝語才莫名笑了笑，把針管收起來，輕輕地說：“晚安，哥哥。”

那夜以後，隻要祝語不故意接近，原主就視他為空氣。可祝語故意親近他，尤其在外人面前非要表現兄弟情深，被打被呵斥也不管。

祝聲斷定為，祝語從小在扭曲的環境長大，已經心理變态了。

他決定采取平淡的方式對待祝語，隻要在他身上得不到想要的反饋，祝語估計自然會轉變目标了。

走到樓梯口時，祝語忽然停住腳步。

“哥哥。”他輕柔地叫，側臉被鍍上一層光暈，“你可以從今天開始幫我補習嗎？我一直在家，怕開學後跟不上明盛的進度。”

“不是有家庭教師？”祝聲回他。

祝語懇求他：“哥哥，我就是想聽你講課，而且你好久沒去我那邊了，我讓女仆做你最喜歡的蛋撻好嗎？”

往常他的哥哥一定會說他惡心，讓他滾，可這次祝聲瞥他一眼，竟然點頭了。

祝語走在前面，望着牆紙的花紋，神情逐漸陰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