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當天上午就去找校長理論去了,到底人家是領導,祁衍還是給足尊重,心平氣和的和校長說了自己的想法。
“學生都高三了,突然給他們換一個班主任,完全不同的兩種帶班模式,學生受不了。”祁衍坐在椅子上,對面坐着校長,他語氣平靜說:“我也知道自己的教育方法不規矩,但六班讓我帶這兩年,成績整體上升了五十多名,運動會就更别說了,連着兩年都是我們班第一,我能保證高三這一年也會帶好。”
校長表情凝重,在那裡思考了很久才開口,無非還是那些話,讓祁衍再帶帶燕習,等燕老師熟悉了再說。
“不行。”祁衍當時就回絕了:“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溫水煮青蛙呢。”
“哎,祁老師,說實話。”校長抿了口茶說:“換班主任這事兒,有多半原因是家長的意見,很多家長和我反映,認為一個毫無經驗的體育老師,沒辦法擔當起高三班主任的責任。”
祁衍不說話了。
“燕老師是很厲害的老師,他非常有經驗,帶學生是完全可以放心的。”校長說:“你都把話說到這個程度了,我也挑明白點兒,燕老師當班主任這事兒,幾乎是闆上釘釘的事情了,我作為校長,要協商多方的意見,我也沒辦法祁老師。”
校長歎了口氣:“其實,但凡你圓滑一點,收斂點兒自己的性格,家長會放心很多。”
祁衍鼻子發悶,剛才一直沒說話,聽到這兒才懶懶開口:“校長,您說這些對我沒用,學生怎麼帶,我有自己的一套。”
校長最後也沒再說什麼。
祁衍從校長辦公室出來,知道沒有回旋的餘地了,有點兒難受,手指摩挲了下,摸到了口袋的煙,又忍着抽出手。
校長最後和祁衍說,讓祁衍最後再帶一個月,這一個月和燕老師完成交接,順便幫燕老師熟悉熟悉環境和學生。
祁衍聽了長久沒出聲,然後就離開了。
他們學校有專門體育特長生的班級,裡面有走統招的,有走單招的,高三一到,他們需要全新的訓練計劃,祁衍也一下忙了不少。
其實校長的考慮也是對的,祁衍這邊還帶了羽毛球專項的訓練,偶爾田徑專項訓練需要他的時候,他也得去看着。
确實有點兒忙不過來,但就算是再沒時間,祁衍去拿個資料,或者去開會,都要拐個大彎,繞路也得來班裡看一眼。
祁衍這幾天都是如此,他也沒覺得學生有哪些反常的,每次祁衍在走廊外面盯他們,感覺學生都還挺認真。
就這麼過了一個星期,燕習很會來事兒,多的不問,隻是完成自己份内的事情。
祁衍自認為倆人配合的還是挺和諧的,直到有一天。
祁衍當時正在羽毛球館,給特長生做專項訓練,當陪打。
燕習突然找來,體育館挺熱,有點兒悶,祁衍在體育館待了半下午,寬松無袖T後背都滲着汗,他原本的美式前刺額角也帶着潮濕。
他剛和一個學生練完,衣服掀起擦着汗呢,就看見了球場外的燕習。
燕習還是一身白襯衣西裝褲,手上還拿着書,在球場外站着,見他看過來,燕習似乎眉心微乎其微動了下。
祁衍和學生交代了聲,扔了手上的拍,跑着過來了,過程中還抹了把額頭上的汗。
“燕老師。”祁衍喘着氣說:“來多久了?有事兒?”
“剛來五分鐘。”燕習挑眉說:“打擾你訓練了?”
“沒有。”祁衍笑着說:“不耽誤。”
“我今天晚上,需要一節自習課講題。”燕習說。
祁衍一聽是這事兒,二話沒說就答應了:“行,那得提前和學生說一聲兒。”
“我來通知。”燕習說。
祁衍笑了笑:“行。”
他回頭看了眼球場上的學生說:“以後您找我,直接打電話,我帶着手表呢,有強提醒。”
祁衍晃了晃手腕上的表。
燕習嗯了聲:“你忙吧。”
祁衍額角的汗從側臉劃過下颌,滴在他鎖骨凹陷處,他笑着說:“那我去了,燕老師慢走。”
晚自習,燕習沒說要講多久,祁衍晚上也沒事兒,就在走廊涼快會兒,等着燕習講完了,接他班。
他來了有一會兒了,學生也都看見了,上課間隙,還偷偷和走廊外的祁衍使眼色。
當然,最後被祁衍給瞪回去了。
燕習正在講台上講一道三角函數的題目,聲音平靜,但不會讓人覺得困,因為燕習總會在某些關鍵信息出現的時候,叫同學起來回答問題。
燕習點名的時候,總先看一遍花名冊,無框眼鏡下,眼皮輕擡,精準定位到要叫的人,同時準确無誤叫出學生名字。
學生起立回答問題。
燕習右手拿着粉筆,輕輕在講桌上敲着,始終沒什麼表情,在學生回答完問題後,通常會沉默兩秒說:“請坐。”
祁衍在窗外看了會兒,莫名自己後背也有點兒發涼,主要是燕習的每句話,太過平靜,但又在話口留着空隙,讓人不自覺去想,他在想什麼,對剛才的回答是有什麼不滿意嗎?
但燕習不會表達出來,隻是在讓同學“請坐”後,面無表情盯着他,說出一長串的話。
“上周五放假前布置的習題冊的第七道題,以及昨天上午第三節數學課,布置下去的卷子裡的第十五題是同個類型。”燕習盯着他說:“你做錯了同一個步驟。”
那個學生叫彭鑫,是他們班中上遊的學生,成績還不錯。
“同樣的題,我上次也講了,也是叫你起來回答的問題。”燕習語氣平淡中帶着特有的冷:“兩次了,你還是回答錯了。”
學生面面相觑,提了口氣的氛圍。
祁衍其實經常上來視察,見燕習提問的場面也有幾次了,但每次見了,還是會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燕習就那麼直直盯着人,講台上的他,視線微微下垂,帶着審視。
彭鑫站在那裡,欲言又止。
“直接說。”燕習輕挑眉說。
彭鑫猶豫了下說:“可是您上次提問我的時候沒說我打錯了,直接讓我坐下了。”
彭鑫說話聲音越來越低。
燕習放在了手上的粉筆,沾着粉筆的手指摩梭了下說:“彭鑫同學當然知道自己上次回答錯了。”
彭鑫愣着,不說話了。
祁衍聽到這裡莫名蹙了下眉,覺得不太對勁兒,但又想不出來是哪不對勁兒。
他正琢磨着,突然有人叫他。
“祁老師。”
燕習在講台上,和他隔着窗戶對視着:“您進來一下。”
祁衍看了眼時間,用眼神問燕習要幹什麼。
“進來。”燕習輕挑眉又重複了一遍。
祁衍不知道燕習要幹什麼,手指轉了圈衛衣帽子的繩,才進了教室。
一進教室,學生都直勾勾盯着他,祁衍從他們眼神裡看出來明顯了的求救。
“怎麼了燕老師。”祁衍問他。
燕習沒立刻說什麼。
祁衍看了彭鑫一眼,已經接過話:“不好意思啊燕老師,彭鑫是個挺認真的學生,我想他不是沒好好聽課,您别和學生生氣,彭鑫下去肯定能把題搞懂,同樣的問題不會再犯。”
說完祁衍給彭鑫試了個眼色。
“對不起燕老師。”彭鑫也不看他,悶悶說。
祁衍又看燕習。
燕習目光始終停在彭鑫身上,然後唇角微乎其微勾了下。
祁衍竟然看見這人笑了,這還是祁衍第一次見,他都愣了一秒。
燕習鼻腔發出聲短暫的笑:“祁老師教學水平是高,隻需要在旁邊看着,都能幫學生大大提高學習效率。”
彭鑫愣了一秒,反應過什麼,頭低了點兒。
不止是彭鑫,班裡三十多個人都默契地低頭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