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傭人提醒,令虹睜開雙眼轉頭看去,覆滿皺紋的臉上立刻浮起慈愛笑容,她微微擡起枯槁的手:“來,小洇,到祖母這裡來。”
年輕時過度操勞,使得令虹比實際年齡看上去蒼老太多,她早已不過問帝國要聞,隻平靜地享受晚年。
對于蕭洇的事,她遠沒有周嶽川那樣激動,知道的那一天,隻疲憊地低語,都是孽債……
蕭洇在令虹腳邊跪下,像小時候那樣将額頭輕輕伏在令虹膝上。
少年側臉鍍上夕陽的光暈,烏黑短發被晚風輕輕拂動,像隻卸下所有防備的貓。
閉上雙眼,連日來的疲憊仿佛得到一絲慰藉。
溫暖的手指撫上少年發頂,令虹輕聲問:“你父親他是不是說了什麼難聽的話?”
蕭洇小聲說:“沒有。”
令虹歎息:“祖母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你不能怨你父親無情,他曾将周家未來全部寄托在你身上,對你十九年的栽培,耗盡了他的心血。”
蕭洇伏姿依然溫順:“祖母,我明白的。”
令虹目光格外柔和:“有祖母在,周家永遠有小洇你的一席之地,等人接回來,他要是敢恨你占了他的位置而欺負你,你告訴我,祖母為你出頭。”
令虹是高階Omega,生下周嶽川那一年丈夫戰死,此後她洗掉标記終身未再嫁,撫養周嶽川至分化後,又助他迎娶了名門世家的高階Omega,這才令周家有了如今的地位。
周嶽川人前雖聲色俱厲,但是個衆所周知的孝子,在周家,令虹的話甚至比周嶽川更有分量。
“至于你母親那邊。”令虹繼續道,“等她病情穩定後自會見你,在此之前不要主動去找她,明白嗎孩子?”
蕭洇點頭。
天際,厚重的雲層逐漸吞沒夕陽。
令虹輕聲低喃:“要下雨了……”
夜深,大雨驟臨。
蕭洇起夜關上窗戶,冷風夾雜着雨水在窗外砸出聲響,窗玻璃上映着少年的臉,五官線條幹淨立體,唇色淺,柔軟的淺色睡衣領口微敞,露出半截雪白的鎖骨。
床頭桌上的手機亮起一道微光,是肅正局一名同事發來的消息。
錢家給肅正局下了通牒,要求蕭洇一周内親自登門道歉,否則就起訴他暴力執法,以及動用一切關系取締帝國主城的肅正局。
蕭洇看着那條短信,額前碎發垂落,攏住冰冷深邃的眉眼。
回複:早該解散。
雨連着下了一天兩夜才停,早上天未亮透,蕭洇便整裝出發,周家的車隊提前一天便在待命。
其實周嶽川一周前就找回了自己的親兒子,但在一切準備就緒後,于昨日才把這件事透露給媒體。
如他所願,此事一天之内被炒得沸沸揚揚。
比起周家真少爺回歸,真少爺分化成頂級Alpha這件事更令人震撼,一夜之間,因為蕭洇的分化而從周家剝離的榮耀和光環,再次回到了周家。
SX級Alpha,帝國兩百年未曾出現過,據傳這是Alpha中最強大的腺體等級,腺體能力與高階、中階、低階完全不在一個量級。
媒體直接挪用曾經用在蕭洇身上的新聞稿,SX級Alpha将帶領帝國走向新的巅峰。
蕭洇和父親周嶽川一輛車,除了蕭洇上車後尊稱一聲父親外,一路上兩人沒有任何交流,周嶽川靠着椅背閉目養神,而蕭洇則一直注視着車外,安全帶斜勒在胸膛,瘦削挺拔的腰闆像把入鞘的軍刀。
坐在前排副駕的是周嶽川的私人助理付銘,他跟了周嶽川工作十幾年,也見證了蕭洇的成長,一直打從心底欣賞蕭洇。
以往每次同車,周嶽川都會趁機詢問蕭洇學習工作情況,而他也會順勢和蕭洇聊上幾句。
這是第一次父子同車,卻全程沒有交流一句。
車駛入第八區,看着窗外熟悉的建築景象,蕭洇下意識摸了摸跳動的右眼皮。
“對了,我記得董事長曾安排蕭少爺在八區磨砺過。”
付銘對蕭洇的成長了解,幾乎僅次于周嶽川,很輕易便找到話題打破車廂内低壓氛圍。
“說起來,那會兒蕭少爺好像才十五歲,就協助八區平定了貧民窟一場暴動,被女王陛下親自授予榮譽勳章,那時候周董事長逢人便被誇贊教子有方。”
說完,付銘小心翼翼地通過後視鏡觀察自己老闆的臉色。
周嶽川懶于睜開雙眼,嘴角一扯冷哼道:“怎麼不繼續往下說了,呵,第二天就因為追捕一個盜竊團夥,反遭對方綁架,一連被人囚禁三天,差點折在那些地痞流氓手裡。”
付銘頓時後悔提這個話題,隻好尴尬圓場笑說:“但蕭少爺最後也憑本事逃出來了,三個人被反殺一個,剩餘兩人被送進大牢終身監禁,也是很了不起了。”
“三個?明明是四個,有一個跑了至今沒被抓住。”周嶽川睜開雙眼,“連飯都吃不飽的貧民窟Beta都打不過,還被綁了三天,差點就被賣進邊境黑市,要不是我事前打點過媒體,這件事會成為他一生的污點。”
蕭洇沉默地接受訓斥。
曾因為這件事,周嶽川關了蕭洇三天禁閉,絲毫不顧那時候的蕭洇才十五歲,且後背在那場綁架中遭受重創,至今還有一道猙獰的傷疤。
付銘聽完卻不安地皺起眉:“貧民窟不比平民區,罪犯大都是亡命之徒,我擔心那人還潛伏在第八區,看到蕭少爺出現會報複。”
頓了頓,付銘立刻轉頭一臉認真道:“如果見到當年那名逃走的歹徒,蕭少爺還能認出他嗎。”
“能。”蕭洇微微颔首,回答得沒有猶豫。
那三天發生的一切,他至今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