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翊不經意掃了一眼,忽然平靜地吩咐道:“去把晉王喚來,朕有好些日子,不曾與二弟促膝相談了。”
——
夜色漸深,宮宇燈火煌煌。
已經到宴罷之時,衆多賓客興盡而返。不少人出了殿,皆等在殿外白玉堆砌的高台上。
除夕宮宴有一個慣例,那便是在子夜将近之時,皇宮上空會放起煙花。
煙花璀璨如晝,久久不歇。
屆時,全京城的人家,皆可眺望天空,覽得此景,歡慶除夕之夜。
當然,在皇宮的白玉台上觀景,乃是最佳。
即便深冬夜寒,高處更寒,仍有諸多賓客登上白玉台,等那煙花。
徐南歆方才飲過醒酒湯,卻還是昏沉之态,臉上醉意不僅未消,反而愈顯酡紅。宴會上人都離去大半,她還趴在桌案上不肯起來。
明珞公主額頭微汗,心急如焚,又覺抱歉。
誰知,她酒量竟如此之小……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該勸她飲下數杯辣酒了。
“姐姐,咱們還是快出去吧。”她繼續勸道,“馬上,外面就要放煙花了,你難道情願錯過這一年一次的盛景嗎?”
“……煙花?”徐南歆慢吞吞擡起頭,托腮沉吟片刻。
燈下,少女雪膚細膩,白得發亮,嘴唇嫣紅水光,臉頰泛起绯色,宛如初雪中的紅梅。
明珞公主看得微愣,尋即又回過神,勸道:“沒錯,眼下不少賓客都在白玉台上等着呢!”
聽見此言,徐南歆迷蒙的眼眸似乎清明一瞬,随即晃晃悠悠站起來。
她并未踏步過去,而是揚唇一笑,朝明珞公主勾了勾手。
明珞公主心下茫然,隻好湊近過去。
徐南歆附耳悄聲說道:“我知道有一處地方,比白玉台更宜觀景。”
“啊?真的嗎?”明珞公主有些不信。
她生活在皇宮十幾年,都不知有此地。徐南歆才多久?怎會比她自己還了解呢?
“你随我來便是。”徐南歆挽起她的胳膊,帶她出殿。
不好和醉酒之人犟嘴,明珞公主隻能跟上去。
誰料,徐南歆帶她走的,就是前往白玉台的路。
明珞公主這下放心了。想來,方才她隻是醉後胡言幾句罷了。
欲登白玉台,需踏上百階石梯,拐幾次彎,方能抵達。
行走在瑟瑟寒風中,明珞公主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身後宮女眼疾手快,忙給兩人各自圍了件披風。
又走了一會兒,忽然,徐南歆含糊不清說道:“……讓他們都下去。”
明珞公主遲疑地瞥了眼身後衆多侍從。
醉酒的人,可真不好伺候……她無奈地吩咐道:“你們還不快下去。”
反正,到了白玉台上,人不會少。眼下她們獨行片刻,也無大礙。
很快,四下空靜,唯餘她們兩人。
誰料,徐南歆卻并不去白玉台了,而是帶着明珞公主拐了個彎兒,輕手輕腳踏進一處宮殿。
殿前牌匾,正書寫着“漪蘭殿”三個大字。
這是一座偏僻宮殿,明珞公主幾乎沒去過。而且自她記事以來,這座宮殿就一直荒廢着。
所以,就連看守的宮女太監都沒幾個。
今夜除夕,他們甚至玩忽職守,一個都不在。
步入宮殿,徐南歆循着前世模糊記憶,登上一道階梯。
“跟我來!”她回首揚聲喚道。
被寒風吹了半晌,徐南歆臉頰上的酡紅竟還未消,反而愈顯嬌豔。
明珞公主不禁懷疑,她該不該聽一個醉酒之人的話。
她猶疑地跟上去,未料,這階梯竟是通向一處看台。
台上空無一人,也無外物遮擋。站于其上,可以看清小半個宮闱的燈火。若是白天,飛檐金頂,皆一覽無餘。
“竟有這等好地方?”明珞公主驚異地喃喃道。
徐南歆雙手趴在圍欄上,雙眸微眯,像一隻慵懶的貓。
“嗯哼,有人帶我來過此處……”
——就是前世。
記憶漸漸湧上,她有些不确定道:“這似乎……是他母親的宮殿?”
明珞公主隻當她又說胡話了,這裡分明廢棄已久,怎會是某個女子的宮殿呢?
忽一陣寒風刮過,明珞公主打了個寒顫,忙道:“姐姐,你先在這兒待着,我去叫人拿暖爐過來!”
光是披風,也不算禦寒啊。明珞公主已經打定主意,要在此地觀賞煙花,那她就得做好萬全準備。
她一步三回頭,确認喝醉的徐南歆應該不會亂跑,就噔噔噔地從階梯下來,出殿去尋宮侍了。
按原路返回,明珞公主拐了幾次,才瞧見一直等在原地的侍從們。
“公主殿下。”大宮女屈身行禮,語氣略有意外。
明珞公主交代他們退下後,他們便靜候在原地了。眼下煙花即将升空,為何公主未待在白玉台,反而回來了?
“快給我遞個手爐!”明珞公主朝手中哈口氣,不住地搓手,夜間可真冷啊。她有點後悔,讓徐南歆獨自待在看台了,那裡想必更冷。
拿到手爐,周身終于暖和些,她向下人示意道:“你們随我過來。”
她帶着烏泱泱一大群人,重回那座宮殿了。
方才,徐南歆不肯讓人跟着,怕是擔心她們兩人誤闖皇宮,恐遭人诟病。
可明珞公主是不在乎這些的,且不說這些下人皆是她的人手,絕不會說漏嘴。
單說皇宮,她向來都是來去自如的。
一個小小偏僻殿宇,她想去就去——
“公主且慢。”
蓦然,方才還空無一人的漪蘭殿,此刻竟有數位人屹然站立,面色肅然。
為首之人,正是郭沛,他剛才叫住了明珞公主。
“你……怎麼在這裡?”明珞公主難以置信。
“公主又為何來此?”郭沛反問,“夜深寒氣重,公主還是不要在宮中亂跑為好。”
“本宮是來此殿的看台,觀賞煙花的。你不讓?”明珞公主振振有詞,“眼下,煙花就要開始了,你可别壞了本宮的好事。”
郭沛面色愕然,遲疑道:“……公主為何知曉此地有看台?”
明珞公主懶得應他,直接提起裙擺就要闖進去。
郭沛動作分毫不讓,隻好說出實情。
“陛下正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