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條路風格迥然不同,卻沒有一條像是成仙路。
沈丘撓頭,知道自己身在幻境,仍然感到奇怪。
一般來說,這種幻境不都是根據每人心魔量身定制的嗎?怎麼她面前除去兩條路之外什麼都沒有,還不如邪神之前給那個幻境蠱惑人心。
不過既然給了兩條路,就是要選一條走的意思?
沈丘大聲呼喊:“天道老師,不能多給一點提示嗎?這兩條路究竟意味着什麼啊。”
可除去回音,什麼都沒有出現。
她下意識去摸朝遊劍,希望曾經接觸過天機的虞風安能給她一點提示。
手感卻不對。
低頭一瞧,朝遊劍不知去向何處。此時在她腰側的,是上一世的那把魔劍,以及一把小胖球材質的半透明軟劍。
沈丘:?
魔劍出現還可以勉強理解,這把軟趴趴的劍是從哪裡來的?
而且這劍連個劍鞘都沒有,渾身光秃秃,看上去好醜?
她将兩柄劍取下,既然它們就是怪異所在,那必定與破局之法有所聯系。
果然,她轉動劍尖,指向對應支路時,道路中間便會出現一條一人寬窄的裂縫。裂縫之後,是原本的問仙階。
軟劍對應雷鳴路,魔劍對應玉石路。
看上去,不論她選擇哪條路,都不影響她最後通向大道。
可沈丘瞧來瞧去,都不是特别滿意。
這兩條路,一條險象環生,一條迷霧重重,皆是無甚好風光。若真選了這樣的路,定是要靠着最終的那個目的吊着一口氣,不斷苦中作樂才能到達終點。
如此,真是半點趣味都無。
可有時候老天就是如此不講道理,看似公平的給了好多路可以選擇,實則不論如何選,都隻是從一條不好不壞的路,換到另一條不好不壞的路。衆生在此環節絞盡腦汁的種種慎重選擇,皆成了笑話。
怎能不讓人心灰意冷?
沈丘沉思片刻,松手。那兩把劍便跌入雲端,轉瞬不見。
她眉尖隐隐煥發金光,擡眸,朝遊劍便已在手中。
玄即——一道劍意平抹而出——
它與往常揮出的都不同,緩慢、尋常、不帶任何元素的純靈之劍,像是輕輕拂過煙柳湖面的一絲春風。
卻成摧枯拉朽之勢,所過之處,浩蕩平淡,天旋地轉。
老天給的路她不滿意,就自創一條新的路出來。這條路上陽光好,風景好,再加上三兩好友,便是對她而言最好的選擇。
兩條支路相互交疊,玉石碎裂,驚雷休止,迷霧散去,百草榮生。
最終,一片清明。
幻境碎裂,化作飄揚的細碎光點落下。光點之後,是那條浩瀚無邊的大道。
而沈丘,已經不知何時來到萬雲之巅,隻差幾步,便好似與天齊高。隻要微微擡手,便能穿過雲層,直飛而上。
道路盡頭,是一隻半睜半閉的眼睛。
它正對着下方世間百态,沈丘順着它的目光回身望去。
下一瞬,鐘鳴不休,萬鈴齊響——
這是天衍終止的标志,所有人如夢初醒,臉上帶着或平淡或狼狽的表情,下意識擡眼望向道路盡頭。
有一女童倚光而立,霞光彌漫,恍如畫中仙。
衆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不待深思,變故徒生。有名弟子身上猛然冒出黑氣,額間顯出一道朱砂标記,雙目赤紅,正是魔族的模樣!
他最初尚未反應過來,還是看到周圍人異樣的眼光,才恍然驚覺,連連擺手:“我不是……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不要這樣看我……”
他捂着自己的特征,卻越慌亂,越難以維持形态。
終于,人形終于消失不見,像是一張被水浸泡過的紙張般沉下去,隻剩下一道遍布紅色脈絡的黑影。
周圍人表情驚恐地想要逃出二裡地,身體卻被定在階梯處動彈不得,隻能看着那道黑氣升騰而上,随即——
“砰!”
魂飛魄散。
留在地上的皮囊如燒焦的紙屑般散落,轉瞬之後,再不剩下什麼。
饒是對魔物有所準備,誰都沒有想到會以如此慘烈的方式出現。
那隻眼睛終于重新閉合,隐去之前,眼球轉動,對上沈丘的身影。
天衍測試正式結束,周圍人嘈雜一片,有人驚魂未定地檢查自己的身體。那人他有印象,在這之前還與對方寒暄過幾句。
原本隻是再尋常不過的對話,誰能想到對方竟是魔物?
它是怎麼進來的,自己與他接處途中是否也埋下隐患?之後會不會也變成魔物,落得同樣結局?
衆人驚疑不定,天衍維持秩序:“諸位莫慌——魔物已被天道誅滅!不論成績如何,諸位既然已經通過天道測試,定是安然無恙!”
是了,他們稍稍安定一些,若是用魔石檢測,他們尚且會疑慮魔石的準确性。但問仙階可是有天道意識,若如此都不足以取信于人,還有什麼可以相信?
天衍見縫插針,将流程重新拉回,宣布測試成績。
除去在第一部分就慘烈失敗的孩子,九十九階往上的考生入内門,六十六階之上的考生入外門,其餘充作灑掃弟子,以觀後效。
成績出來之後,本該将衆人傳送至相應地點。但那與魔人攀談過的弟子,主動要求再過一遍魔石,以求心安。
他開了這個口,剩下的人也紛紛要求,到最後,竟是近乎所有弟子都要過這一遭了。
這裡面自然不包括沈丘,她草草跟徐羅二人道别後便要扭頭離開。
無人敢阻攔,無人想阻攔。
她先是在衆人面前斬除魔虎魔藤,後又穩穩取下問仙階第一,堪稱根正苗紅。
若是如此都要再過一遍魔石,真是天理不容。
于是,沈丘便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大搖大擺離開,她本就是為着邪神的事情來的,如今事情結束,必須要跟裴懷生好好對下消息。
她是這樣想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疲倦起來。自從問仙階過後,便昏昏沉沉,從問仙階到擂台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連那問仙階遇見過什麼都記不清了。
怎會如此,是邪神又開始搞事情了?
她強撐着往自己身上拍清心明目的符咒,也是無甚作用。
迷糊間,似有一縷碧青靈力灌進她腦海,清新如葉,好似雨打芭蕉:“睡吧。”
于是她便沉沉睡去,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這一覺睡得極其安穩,醒來時,已是圓月高懸。
又是那頂碧綠的輕紗帷帳,沈丘定定看了一會兒,才發覺自己已經在驚瀾峰内房。
有人淡淡出聲,帶着薄繭的指腹摸上她的手腕,是一個把脈的動作:“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