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窗外雷響一陣接一陣,室内滴答聲響,長鞭揮斥,渾身濕透的女人面目猙獰,步步接近。
玄昭辭拔腿就想逃,可身子像被灌了鉛,沉重異常。
尚未來得及轉身,女人重拳揮落,她悶哼一聲,鏽味霎時在口腔蔓延。
溫熱液體從唇角流出,融入濕漉漉的地面,成了顔色最鮮豔的一灘,駭人矚目。
鏡像破碎,畫面一轉,刺目的鮮紅變成深褐色,潑染在那人潔白帶香的衣物上。
“嘭嘭嘭!”
驟雨狂風拍打窗戶,床上躺着之人額角滿覆薄汗,清瘦的肩膀不時細細顫動蜷縮,她喘息聲急促,好似陷入夢魇瀕死掙紮之人。
閃電亮光映着面頰,傍晚才醒過來恢複些血色之人,面色竟又如此蒼白。
冬和跪在一旁哭紅了眼,她小心翼翼擦拭着殿下額前的汗,喚了三次都喚不醒殿下。
窗外的風雨、侍女的呼喚……這世間的任何事物,好似都沒辦法喚醒沉睡中的病美人。
房梁上,影子和小暗眼眶通紅,暗暗咬着牙。
房門在一個眨眼間悄無聲息完成開合,一位身型高挑、穿着皇宮禁衛服的侍衛閃身進來,影子和小暗一愣,旋即快速跳下房梁,齊齊跪在來人面前。
聲音壓得肉耳難以聽見:“大主子。”
“阿辭怎麼了!?”
她一個閃身探到冬和身邊,速度之快,就連影子都瞧不清她行進的路徑,隻一個眨眼,仿佛施展了瞬移之術。
司越輕輕撥開跪着的冬和,沉着眉眼望向睡得極為不安穩的女兒,眸底滿是擔憂。
隻見那緊閉的眼睫輕輕顫動,濃黑上翹的睫毛蝴蝶扇翅似的撲簌閃動,琥珀眸緩緩睜開,清亮而不見半分迷朦之意。
“阿娘……”
司越撫着她腦袋,接過冬和的絲帕,為女兒擦拭額尖薄汗:“做惡夢了?”
“嗯。”
“怎的不願和娘說?”
“阿娘要當值來不及聽,您路上記得帶傘。”玄昭辭在司越的攙扶下虛虛靠在床頭,而後輕輕推開了想像小時候一樣抱她的司越,她低垂着眸,“去吧。”
空氣霎時有幾分沉默,片刻後,電閃雷鳴撕裂空氣,打破一室突如其來的寂靜。
“阿辭,你還在怪為娘。”
“不怪您。”她眼眶泛紅,閉了閉眼,“孩兒早就不怪您了。”
甚至,她還曾有過那麼一段時間感謝司越逼婚,那是在她以為驸馬換了個人之時。
司越緊緊盯着玄昭辭雙眼,玄昭辭擡眸,目不斜視與娘親四目相對,兩張極為相似的臉面對面。
除了皇室血統特有的琥珀瞳,玄昭辭的其餘五官和身材,幾乎都遺傳了她娘親。
清冷眉眼、細長眉梢、飽滿額尖、高挺鼻梁……她二人可謂是女娲精雕細琢遺落人間的完美作品。
“阿娘,我夢到上一輩子發生的事情了。”
轟一聲響,雷聲混合雨聲,沖進司越同步炸響的大腦,司越腦海有一瞬的空白,她機械地轉了轉腦袋。
……
房門以肉眼難見的速度開了又合,玄昭辭在冬和的照顧下重新入眠。
可再次入眠後,夢境中不再是殘暴的南磬。
那人頂着烈陽為她撐傘、替她掖過裙擺,擋在她面前,替她與玄恒衍叫嚣,一顆顆大蝦殼剝落,鮮甜的滋味滾過舌尖,熨燙進心底。
身型高挑又壯之人站在府門,溫沉嗓音怒吼家下,一闆接一闆,門前地磚都似染上了無色的血液,最後,那人自願趴上長椅,脆弱的後背和臀部完全暴露在她面前。
……
數不清的來往信紙、被那人随意放置一邊的拐杖、在桃宴撿回來的大狗面具、替那人上藥後再沒拿去洗的絲帕……這些通通鎖在清禾院一個漆紅色的大櫃裡。
卻不知為何,那‘美好的記憶’有些模糊,不似上輩子的記憶一般深刻明目。
玄昭辭驚醒,猛然睜眼,捂着胸口喘息,殘暴猙獰和溫順乖巧的兩張面孔在眼底交織,融合。
她阖了阖眼,長長呼出一口氣。
“去取驸馬的地契。”
傍晚才取過,冬和很快把萬興坊的一張地契雙手呈到玄昭辭面前。
冬和不知殿下為何要看一張無用的地契兩遍,驸馬離開後她取過一遍,殿下看完面色鐵青,之後不久便與她說了夢見上輩子之事。
玄昭辭目光專注,死死盯着地契上的簽名。
倘若南磬在場,便會發現地主名字赫然寫的是:南磬。
而會令她大吃一驚的是,這地址分明就是玄恒衍窩藏杏荷嬌玉容身的外宅所在。
找了許多次的地契竟在玄昭辭手上,被藏進了這深宮之中。
琥珀瞳淡淡掃過南磬親筆簽下的幾個字,玄昭辭閉了閉眼,再次與記憶中信件的字迹作比較。
可無論确認多少遍,結果都一樣。
良久,她輕笑了聲,笑意不達眼底。
“是本宮的疏忽。”
冬和擔憂地看着玄昭辭:“殿下……”
“從頭到尾,隻有一個南磬。”她阖上眼,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冬和瞳孔驟縮。
“人的行為邏輯、做事風格可能會因經曆而有所改變,唯一難以改變的是潛在不易察覺的習慣。
比如,一筆一畫。”
玄昭辭聽着窗外瓢潑大雨,指尖緊攥。
拆字對比,兩種字迹橫豎撇捺實則高度相似,‘後南磬’一筆一劃的變動不大,起筆落筆重心完全與‘前南磬’的筆畫吻合。
冬和聲音顫抖:“殿下,奴婢之所以斷定‘前驸馬’和‘後驸馬’并非同一人,唯一的實證就是驸馬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