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設立内閣,輔佐皇帝政務,而當朝内閣大學士共五人,以張閣老和李閣老為首,分庭抗禮。據明蕪所掌握的消息,張閣老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中立派,不偏不倚,三朝老臣的重量讓皇帝都對他留一分恭敬。
而李閣老雖明面上唯皇命是從,實則與皇後母家有些淵源,私下是支持大皇子上位的,因而,經常以“立嫡立長”的名号去旁敲側擊太子之位。
張閣老最看不慣此種争名奪利,勾心鬥角之人,鼻子一蹬就知道他藏了什麼心思,看出大皇子吃喝嫖賭,樣樣齊全,要真是當了太子,是國之禍患,天下不幸的苦事,就此與李閣老不對付上了。
這一來二去,梁子愈加深厚。
明蕪輕揉眉心,指尖劃過秘籍線索上李閣老的名字,有些不解的環視一周,這李府破破爛爛,她翻了個底朝天都沒尋到蛛絲馬迹,書上線索怕不是作假?
阿詞從牆頭越過,搖了搖頭,亦是一無所獲的前來彙合。
“怕不是弄錯了?”明蕪輕聲發疑。
“還差一些廂房。”李閣老的廂房早已尋過,阿詞指的是府中少爺與小姐的房間,他們之前都認為埋寶之地重要,自是不會放任在兒女起居地,無心查探。
可千人千面,安知其心?
明蕪點頭,二人一拍即合,一個奔小姐廂房而去,一個去了少爺廂房。
三更半夜,天無曉色。
少女收斂氣息,潛入最後一間廂房。這間房簡樸至極,外室與内室僅用一張屏風隔斷,側邊安置了一個大書櫃,陳列了大小書籍。除此之外,便是一個書案,連張銅鏡都沒放,倒是與尋常女子的書房不同,與前四間廂房更是無法比較了。
那四位小姐房内皆是銅鏡妝奁,女工繡花,再不濟也有些稀罕玩意,哪裡裝得下這些書?
她腳步停頓,隐在屏風後,見呼吸平穩,床主人正在酣眠,便放下心來,打開火折子搜尋。
先是那三層書櫃,内裡書籍從外在上看不出異常,都是些女兒家愛看的風月話本。見到熟悉的名字,明蕪挑挑眉,抽出那本《嬌花病玉》。
首頁便有娟秀小字批注,說的都是些無病呻吟的見解,不值一看。
她将火折子立在地面,快速翻了一遍書準備放回,卻無意間瞥到末頁小字,面色不虞。
“書生酸儒,小姐愚笨,天造地設,可喜至極!”這書本就是根據齊楚和親改編而來,書生自是化名“阿詞”的郁辭,而小姐是誰不言而喻。
明蕪也看過此書,知道其中情節虛浮,本不會計較,可偏偏批注人加了一句祝詞:“但願那二位不是如此。”
明蕪冷哼,她這人最是睚眦必報,聽不得壞話,尤其是還誤打誤撞沾上了“阿詞”這個名号。
她來到書案處,拿起一根毛筆沾上硯台未幹的墨汁,便要稀疏落筆。眉頭卻訝異一挑,指腹擦過筆尖,輕羽般的柔軟,這小姐廂房看着落魄,用的東西倒是巧妙。價值千金的“紫毫” ,全金陵不超過五支,這倒是奇怪了。
明蕪心中一動,越發覺得此處有異,先疏通心中火氣,特意仿照這小姐的字迹,洋洋灑灑的寫下一段話,然後認真的翻查起來。
書櫃一層沒有,二層也一般……她放下最後一本書,駐足思索,瞳眸不放過每一處角落。
“哒哒。”少女屈起指尖敲響書櫃木頭表面,又飛快抽出一本書,從不同處再三檢查。
這舉動雖險,但卻有用,很快她便發現線索。
原來如此。明蕪隐在暗處,瞳眸追随火光,将面前物什全部摸索一遍,直到熄滅,背後的呼吸聲忽地放輕,漸漸歸于平靜。
她将書物歸原位,翻窗而去,三五下躍至屋檐,回頭時掠過那屏風床榻,笑了一下。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那屏風上一支柳條冒着尖準備戳向她,蠢蠢欲動的不是嫩芽,而是随時取人性命的刀尖。①
那本該在床上安眠的人,早已赤足踩在了地面,屏住呼吸,盯向窗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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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五小姐,李采薇,此人着實有趣。”明蕪坐在攬月樓下,撥動那支青鈴,見它不住晃動後,才堪堪停手。
阿詞捏住青鈴,無奈看她,開口道:“這五小姐在京中倒是有一些傳聞。”
“是嗎?師兄說來聽聽。”她眨眨眼,一副好奇的樣子。
阿詞:“李閣老一共五女三子,其中嫡女便有三個,五小姐與二小姐是偏房所出。”
李閣老李延為人清正,家風嚴謹,就算是妾氏所出的兒女也不會冷眼相待,可偏偏這李五小姐自讨沒趣,自小便時刻與家中兄弟姐妹争吵,甚至險些害了大夫人。
李采薇捏起碎碗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是一個勁的指向大夫人,李延訓斥她,家法伺候,也不見松手。
這孩子才七歲的年紀,稚子童言,本該在院子裡放紙鸢,眼神卻倔強黑亮,怎麼也不認錯。
李夫人手拿素娟,低低歎氣,攔住了還欲下棍的李延,平心氣和的勸了許久,談到她自小沒了阿娘,不服管教也是應該,這才揭過此事。
“可李閣老卻覺得此女難成大器,與她娘親一般生性倔強,便放任其自生自滅了。”阿詞講完最後一句話,青鈴恰巧無聲。
“怪不得,這李延一個死要面子的人家中縱使再破,也不會讓小姐廂房破破爛爛的,”明蕪笑了聲,“可這李五小姐和她名字一般,采薇而食,倒也不争不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