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大白!不可以!”
一隻黑色的小型犬闖入白荔的眼簾,很快就被它的主人拉開了。
是淩晨出來遛狗的人。
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驚奇地望了過來,正要說話,白荔趕忙拉住了他的褲腿搖了搖頭,祈求他不要發出聲音。
安靜的一瞬,白荔瞧見追來的人往人行道邊走過,隻注意了這邊一秒,就徹底消失在此處的拐角盡頭。
白荔的視線追随他們而去,确認他們不會在段時間内返回,才狠狠松了一口氣。
“你……”
白荔聽到對方用疑惑而好奇的語氣發出疑問,他趕忙松開自己拽着他褲腳的手,“不好意思。”
“啊,沒什麼。”
鄭星緯漫不經心道。
對于一個半夜鬼鬼祟祟躲在草堆裡的流浪漢,他并不感興趣,倒不如說想趕緊離開才是真的。
隻是這會兒他借着路燈的光,看清了白荔的臉。
那人嬌小的臉上落着幾道被灌木叢劃破的痕迹,因慌張而微垂下來的眉眼撲朔,真是我見猶憐。
鄭星緯揚唇,一改散漫,将手裡的狗牽好,就要去扶他,“能起來嗎?”
“嗯。”白荔躲過了他的觸碰,怕人是和對方一夥兒的,并不敢在這裡停留太久。
卻又被人牽着狗追上來問,“你半夜一個人在這裡也太危險了,是遇到什麼困難了?不如去我家坐坐?”
“不用了,我有家。”
白荔拒絕了他的熱情邀請,打算快步離開這裡,又被人窮追不舍,“你喜歡狗嗎?我家大白很喜歡你,要不然留個聯系方式,下次一起出來遛狗。”
白荔這才看了一眼男人身邊的小黑狗,小狗吐着舌頭像是在對他笑,高高翹起的尾巴像螺旋槳在搖。
白荔喜歡小動物,但此時他沒有心情和陌生人交談,于是謹慎地搖了搖頭,“我沒時間的。”
他的注意力還在周圍的環境裡,處于怕人随時會沖出來将他捉走的膽戰心驚。
“抱歉,我得先走了。”
白荔沒再原地過多地停留,邊說着這些話邊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天又久久還不能亮起,白荔不敢停下腳步,往醫院的方向走。
他雖然這麼努力地活着,但有時卻也覺得厭倦。
這個世界上好像沒有什麼太多值得顧慮的事情,如果沒有奶奶,或許他現在應該同父親見上面了。
而奶奶還在醫院裡躺着,他又不能不管不顧地抛棄她一個人逃走。
白荔坐在住院部樓下的草坪上發呆,這裡很安全,不會有人打擾。
夜晚的星星充足,有幾顆真的像童話裡那般耀眼閃爍。
白荔盯着看了很久,也絲毫不覺得困倦。
隻是疲憊襲來,天又恰好亮了。
口袋裡手機發出電量不足的提示音,在自動關機的前一秒,醫院打來了電話。
仿佛催命般裹挾而來的窒息感,讓白荔顧不得麻木的手腳,往住院部跑去。
*
手術室的燈亮起又暗下。
醫生平靜的情緒,将結果告訴白荔,“病人的情況雖然暫時穩定,但後續發展誰也不能保證,如果資金充足,還是盡快轉院,上級醫院的醫療條件……”
“有錢,我有錢,轉院。”白荔稍顯激動的話語,打斷了醫生的忠告,“我們轉院。”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信誓旦旦地說出自己是有錢的這種話。
在醫院裡拿着那支沒電的手機徘徊了許久,白荔還是先回了一趟家,給手機充上電。
昨晚來讨債的人白天不在,他小心翼翼地進了家門,确定沒有人發現他,在忐忑的環境裡,等待到手機有足夠的電量開機。
轉院需要更多的錢,而目前的住院費和手續費還未結清。
一串天文數字仿佛一把重錘狠狠壓在他的身上,白荔靠着牆壁,呆滞地盯着自己卡住的手機界面。
忽然而至的無助和窩囊的憤怒,除了哭又幹不了别的。
他擡起手臂擦掉眼淚,才在撥出的電話被接通的那一刻清了清嗓,帶着忽略不掉的輕微顫音,略有谄媚地求助,“蘇先生,您好呀,我是上次,那天晚上,和您在千百會所見面的,我叫……”
“哦,想挨操了?”
“還是,來還錢。”
男人語氣冷冰冰的。
白荔幾乎都能想象得到對方說話時臉上的微表情,一定是冷漠的,帶着嘲諷。
無論是前面一句,還是後面男人有意提及的他當初的承諾,都讓白荔覺得難堪。
可是他現在别無選擇。
白荔剛哭過,還帶着綿軟的鼻音,此時又極盡讨好地想要獲得好感,就算被這麼侮辱也不生氣。
他找男人求和,聲音軟綿綿的沒點氣勢,“都不是的,蘇先生,我是想找您借點錢,我不是白借,我給您打欠條。”
電話裡忽的,沉默了好一陣。
男人并未說話。
白荔還是急了,顧不得什麼體面不體面的,主動提及了見面的事情,“蘇先生,您看您方不方便見我一面,我随時都有時間的,您要是想找我,随時可以打我電話。”
不知道是不是白荔聽錯了,他好像聽見男人笑了一聲,随之,電話裡的男人道,“地址一會兒發你。”
白荔愣了一瞬,等反應過來對方是什麼意思,還沒說謝謝,通話已然結束。
事情似乎還沒有到要命的地步。
蘇堂玉現在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無論如何他都要緊緊抓住。
這是奶奶的一線生機,也是他的。
白荔深吸了口氣,揉幹眼淚,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一分鐘後,蘇堂玉的消息傳來。
地址是某個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
*
晚上八點。
白荔站在酒店的房間門口,躊躇了許久,才要敲門,發現房門并沒有完全關緊。
他推門進去,看見蘇堂玉坐在客廳正中央的沙發上。
男人背對着他,白襯衫的袖子挽起,露出白皙結實的小臂。
他腕上的青筋凸起,骨節分明的指間夾着一根沒有點燃的煙,時不時轉動着,看起來有些不耐煩的模樣。
白荔遲疑了一秒,還是叫他,“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