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章醒過來的時候,眼前一片烏黑,身上的傷被簡單處理過了,然而當他嘗試站起來,稍稍有點動靜,背後連接着的金屬儀器就開始滴滴作響。
動不了。
他保持了面上的冷靜,腦中閃過幾道模糊的大膽想法。
副指揮沒向喻家傳遞出消息,反軍為了保命供出了自己?
或者是聯邦發現喻家投靠了反軍,索性全部抓起來清算?
喻章咬了咬牙,最壞的無非是喻家發現自己做的手腳,準備直接殺人滅口?
不管哪一點暴露,喻章多半都是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想到這裡他反倒是冷靜了下來,既然沒死,那就總有活下來的辦法。
“叮——”
面前的燈刷得一聲亮了起來,喻章閉緊眼睛,也猝不及防被刺了一下,他終于看清了周圍的環境。
确切地說是自己。
他眨了眨眼睛,鏡子裡的的自己也眨了眼睛,像這樣的‘自己’有無數個,很難隐藏掉什麼情緒。
“下面宣布審訊正式開始,所有的問題均采用是或否的形式,請問有什麼異議。”
詢問的聲音有些陌生,但可以肯定并非機械。
又是審訊。
喻章喉結滾了滾,後肩打開,是個隐約放松下來的姿勢,緩緩搖了搖頭道:“沒有。”
問題千篇一律,但凡涉及到反軍,喻章永遠都是那一個字否,他不承認自己是反軍。
對面沉默了很久。
久到喻章都以為關于自己的審訊已經結束了,但他并未因此放松下絲毫警惕。
“接下來,不用回答是或否,我提出問題,你來回答。”
“好。”
“喻章,星曆314年從聯邦大學維修系畢業後,拒絕了中央後勤部的邀請,同年,參加了指揮部組織的機甲大賽,取得了三等獎,我想問,你一個D級Alpha是如何操縱A級的機甲?”
對方聲音穿過距離,直直地擊打耳膜,喻章控制着自己瞳孔不要縮緊。
這話問得實在犀利,沒有給他一點能夠回避和準備的空間。
喻章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他斟酌着詞句,“因為反複練習,而且對機甲非常了解,跟這次的事件也沒有特别的關系吧。”
通篇瞎扯的解釋,沒一個字回答了。
“312年,第九星系爆發出一場藥劑革命,号稱能夠讓未分化或者不滿分化結果的人群,通過該藥劑能夠刺激腺體達到二次分化的效果,超過千億人注射該藥劑後暴斃,死亡率達到一半,屍檢後發現藥劑有短時間内快速提高精神力的辦法。”
“下半年,聯邦執政庭下達文件将全面銷毀并禁止使用該藥劑,最後一批藥劑被反軍劫走,至今下落不明。”
喻章當然清楚這個藥,透明的巨大誘惑,他那個便宜大哥就是注射者之一,自從執政庭封禁後,大哥幾乎天天鬧騰,搞得喻家上上下下都沒有安穩的時候。
“長官,你覺得我是從反軍手裡得到藥劑才赢得了比賽嗎。”
“審訊期間禁止提出反問,第三次我将直接押送太空監獄。”
對方比想象中的更謹慎,态度強硬地拒絕了他的反客為主。
“好吧,”喻章無奈一攤手,皺起狹長的眉尾,“長官,你誤會了一個非常有自我追求的人。”
“有維修部的邀請,确實比大多數的低級Alpha都要幸運,但我隻是不想待在幕後,也想試試看自己如果考入指揮部的話,能為聯邦做點什麼,當然我也從來沒說過維修機甲不行,長官,你對維修機甲存在偏見。”
這番發言換一個人來聽,多半熱血沸騰,覺得自己上也行,明年的機甲大賽報名人員必然預約爆滿。
但下一秒,喻章背後的測謊裝置第一次發動了,電流細細密密地流動全身脈絡,威力駭人,他整個人克制不住地往後倒去,雙手雙腳都被固定住了,逃無可逃。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他額頭布滿冷汗,意識也有點暈了。
喻章小看了測謊系統的威力。
“忘了告訴你,這是聯邦最新研究出來的裝置,一旦檢測到說謊,觸發電流就會不間斷地攻擊人體,所以你費勁心機加入指揮部,就是另有目的。”
喻章仿佛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那雙綠譚似的眼眸清澈透明,微微泛起一點冷光,脖頸繃出一道流暢的弧度,若是讓其他的一些Omega見到又會心疼地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可頭頂的廣播仍在詢問,甚至更加尖銳。
“你的确不算是反軍,或者說沒有加入他們,但你利用了Z星指揮使的便利,主動掩反軍罪行,這也能叫為了聯邦?”
喻章開口的嗓音多了一絲沙啞,“不...我不是為了聯邦。”
背後的電流減弱了一絲,代表至少這句話,他沒有撒謊。
廣播語氣似乎早已預料到了什麼,一步也不願意放過喻章,“是受到了反抗軍的指示嗎。”
喻章脊骨深處那股電流瞬間再次席卷全身,一直流動到指尖,他幾乎控制不住地抖動起來,還是昂起頭,語氣堅定決絕。
“我考入指揮系是個人原因,與該事件無關,拒絕回答。”
他第一次對詢問表現出了強烈的抗拒,但顯而易見并沒有人當回事,甚至更想揭開那層神秘的面紗,一探究竟。
興許能牽上來一條大魚。
儀器發出的電流愈發強烈,甚至夾雜了一絲精神力,遠遠超出了喻章目前能夠承受的,但他依舊沒有開口,打定了主意痛死了也絕不說。
再這麼下去,喻章必定會暈過去,接下來的工作也無法再進行下去。
審訊室對面。
長桌背後坐着十來個巡警,他們是來記錄并監督過程中是否存在違規行為,此刻每個人面面相觑,落針可聞。
巡警餘光掃過魏連山那張略顯陰沉的臉,他遲疑地問道:“長官,還要繼續嗎?”
這種程度是超過了正常,一般來講是需要審批文件,可人執政庭的上将都坐在邊上,有時候一張臉,能省下無數的繁瑣章程。
雖然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權柄滔天,兇名赫赫的執政官非要盯着一個早就洗脫嫌疑的普通Alpha,仿佛認定了他有罪。
魏連山壓下眉眼,目光落在喻章嘴角的一絲血色,随後輕輕敲了兩聲桌子,示意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