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的高門小姐,是不敢像她這樣瞧陌生男子的。
“我……我讀了很多話本,話本裡會寫些男女婚姻之事。”
徐寂行對她的少女情思遐想無甚興趣。
“我不讀話本。”
“日後你進了相府,若想讀你的話本,也不可擺在人前來看。”
徐寂行的嗓音有幾分冰冷。
“半個時辰後,有官員要來此地拜見我,所以我先要和你講清楚,你我成婚的因果。”
顧卿然颔首。
“我成親的緣故是,靜元公主希望我當驸馬,我不欲尚公主。”
顧卿然又睜圓了眼,那神情,令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中所應何事。
徐寂行意識到她喜怒過于形于色,握着茶杯的手指緊了些。
日後回了京城,她這幅模樣,是主持不了諾大的相府,也難以接受衆多臣婦的拜見。
“你日後不可這樣看人。”
徐寂行眉心微蹙,冷眼掃過來,顧卿然悶悶地嗯了聲,收斂了目光。
他身處高位多年,身邊又沒有女人,說話談事的口吻皆如同與下屬談論正事,持重肅儀。
這位十幾年就定下的未婚妻,性子不沉,還需請人教導京中規矩。
“皇後無子,膝下隻有一挂名的三皇子,陛下未立儲,朝中局勢尚未明朗,我不會站隊皇後。”
徐寂行神色認真起來,顧卿然此刻發現,面前的男人這樣的神态竟和日日給她講課的夫子有幾分像,透露出年長于她的成熟與威嚴。
顧卿然本不喜歡這種被人管教的感覺,可再一瞧他這個人,就覺得尚可接受。
“宮中牽涉事宜廣泛,我要斷了皇後一黨的念頭,當下便要娶一位名正言順的妻子。”
顧卿然明白了大概,原來如此。
“你娶我而不娶旁人,是因為我的父親故去,且有恩于陛下,若是旁人,或許攔不住公主,對嗎?”
徐寂行眼裡閃過這雙過分明亮、閃着期待的眸子,喉結微滞,移開眼。
因為與那些京城大族的女子相比,她毫無家世背景可靠,陛下也不必憂心他利用聯姻壯大相府勢力乃至于威脅皇權。
何況,他不會愛她分毫。
“是。”
顧卿然聽完,心裡已經有了決斷。
舅舅給她介紹了不少讀書人,也有已經入仕的官員,可她都不喜歡。
但她又不能一輩子不嫁人,舅舅和舅母定是看不下去的。
若是她嫁了眼前的男子,一來解決了終身大事,二來這人對她無情意,她也不用學着做什麼夫人。
徐寂行道:“我素來喜靜,不喜人貼身伺候。”
他掀起眼皮,入目便是顧卿然秾豔而過分明媚的面龐,所以他繼續道:
“婚後,你我二人分房睡即可。”
徐寂行屈起修長如玉的手指敲了敲檀木桌案。
書房内寂靜如許。
“我在朝中所圖之事,一年兩載便有結果,一切塵埃落定後,你我不必再困于一座府邸。”
“你嫁入相府,我會讓護李府平安周全,你的親人一生無虞,日後你離開相府,我會為你安排好後路。”
“你可明白,願意接受?”
顧卿然蝶翼般纖長的眼睫靜靜地搭在眼下,她此刻像是個聽夫子吩咐的學生,緩緩點了點頭。
“我明白,我也願意。”
她話音輕軟,隻是還時不時偷瞄人的眼神不具有說服力。
徐寂行似乎也不在意這些,叫人送她下去。
顧卿然慢悠悠地想。
原來是日後定要和離的意思。
世事竟就這麼巧,他救過她,現在她又成了他的假夫人。
可這人把話說得好生冷淡,他不當官員時,竟這麼冷冰冰的麼。
……
一日之内,這樁十幾年前定下的婚約便傳遍了李府。
“小姐,奴婢覺着,京城又遠又大,咱們在京城舉目無親,這樁婚事不是個好的。”
寶春是個下人,卻也聽過那位相爺的威名,這位相爺可是不少話本裡的原型。
出身京城世家,祖上出過數位大學士,尊榮顯著。何況相爺十六歲便考中探花,從此平步青雲。
有時候,這般出衆也不好,她家小姐養在閨中,還是少女心性,怎與行事深沉、謀算頗多的相爺為夫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