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寂行走進屋内時,顧卿然還在看話本。
“寶春,這下部你買到了嗎,我還想看。”
她獨占一張床,姿态慵懶惬意,盤着腿坐在榻上,柔順黑亮的青絲鋪灑在織錦緞軟枕面,一隻手握着冊子,一隻手抱着膝,下巴懶懶地擱在膝上。
瞧着是已經是習慣了這間屋子、習慣了這張床榻。
寶春未應她。
“寶春?”
顧卿然撩開床幔,一隻屬于男人的手掌也在此刻握在了柔紗上。
徐寂行看到了一雙泛紅的眼眸。
顧卿然幾日不見他,一時間還有些不自在,急忙換了個閨秀些的姿态坐好,将歪扭的軟枕扶正,才露出點尚且青澀的笑。
“你終于回來了。”
這幾日她在府中過得不錯,徐寂行未把中饋之權交與她,她清閑自在,下人們又都聽話能幹,所以她才會有這樣多的功夫看話本。
徐寂行不冷不淡地坐在了榻邊,燭光照得他眉眼瓊秀,膚若白玉,隻是眼神深沉,下颚線冷硬,顯得他整個人都不可親近。
“你用過晚膳了嗎?”
許是徐寂行進了屋的緣故,那些丫鬟們都去了屋外,屋内靜得能聽到外面的風聲,顧卿然隻好說些話來打破這樣寂靜的氛圍。
“用過了。”
徐寂行的手掌随意擱在床榻上,低頭一瞬,瞧見了一張潮濕的手帕。
她好像哭過,哭得很厲害。
“那你今晚要在這邊……睡嗎?”
她原以為徐寂行今晚不會回府,所以早早用了晚膳,沐浴更衣後就上了榻,現在徐寂行辦完公務回來,她這般的姿态顯得太過懶倦。
她後知後覺她把徐寂行忘得有些遠,掩在被褥裡的手指倏然收緊,怕他責怪。
“我服侍你去沐浴,如何?”
顧卿然此言一出,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頸浮上些薄紅。
“不必,今晚我在這裡睡。”
徐寂行撇了她一眼,将她眼尾幹涸的淚痕看了個透。
須臾,就有丫鬟端着描金的漆盤将徐寂行的衣物送了進來。
淨室裡傳來水聲,顧卿然知道這便是徐寂行在沐浴了。
她下了床,坐在了梳妝台前,銅鏡裡,她隐隐可以看出她眼尾有些發紅。
這是方才看話本看到凄婉之處時,留下的痕迹。
内室的丫鬟也在此刻退了出來。
“相爺沐浴時,不用你們服侍麼?”
顧卿然想,哪怕在江南時,她沐浴也要帶着兩個丫鬟在一旁侍候,她開始也覺着這樣羞人又費事,可舅母說,這是大戶人家的規矩,沒人貼身伺候着,就少了些氣派。
“不用。”
那兩位丫鬟似乎是訝然她會這般問,兩人對視一眼後,靠她近些的丫鬟行禮道:
“夫人,相爺沐浴時不喜人在一旁伺候,奴婢們都是送完衣服、準備好湯池物件就出來的。”
“您大可放心。”
那丫鬟對她恭敬又和善地笑笑。
大可放心?
顧卿然退後一步,明白丫鬟們是誤會了,她看着難道像在意夫君沐浴時有幾人服侍的善妒夫人嗎?
她隻是來梳妝台前照鏡罷了,可無一絲一毫要去窺探湯池的心。
“夫人,您莫傷心,相爺隻是忙于朝政,才無暇陪您的。”
“是啊,夫人,您莫多想。”
這下人們對她誤會很深。
顧卿然揮揮手,不知道說些什麼,隻讓她們下去了。
雖說徐寂行娶她的用意就是為了有一位名義上的夫人,可她在府裡什麼都沒做,這下人們是如何認為她對徐寂行用情頗深?
在外人前,她未做什麼事呀。
徐寂行從淨室出來時,見着的就是她紅着眼、撐着額、苦苦思索的模樣。
刀辭說,她在府裡這幾日,都在等他回來。
淚痕未幹、眼睛和嘴唇都腫着,她這是哭了一日?
徐寂行漆深的眼瞳裡映着一個人。
顧卿然被他盯得後背發冷,幾日不見,大婚那日建立起的熟悉感仿若随着時光消磨盡了,她這時候再看徐寂行,又是位高權重、深沉多謀的徐相。
“你的發梢還濕着,我想替你擦幹,如何?”
徐寂行穿着深色裡衣,面龐冷峻,濕漉漉的發尾随意鋪灑在肩膀上,倒顯得他年輕了幾歲。
顧卿然攥着雪白的巾帕,期待又讨好地望着他。
她怕,徐寂行瞧出她臉上的端倪,若是被他知道,她看話本才将自己弄成這番模樣,那她确實不像他所期望的相府夫人。
徐寂行坐在了烏木鸾紋扶手椅上,他身形颀長,好似能晃動燭火,威壓得顧卿然有些心慌。
她纖細白皙的手指裹住巾帕,覆在了徐寂行的長發上,細細地擦着水珠。
“你平日裡,都像前幾日那般忙麼?”
“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