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六皇子面龐令顧卿然覺得哪裡熟悉,可她想不起來,再細想,就覺得荒謬。
她怎麼可能見過這位六皇子,又何來的心悸之感。
淩空對望中,李韫身形僵硬,青袍寬袖下的手掌漸漸握成拳,他垂眸,緩緩張開手掌,看着手心沾了汗的掌紋,不明白他方才是着了什麼魔,對着一女子失神至此。
李韫再擡眼望向方才那女子停留之地,早已沒了人影。
回了府裡,顧卿然又捧起那本《九章算術》,認認真真地看起來,看得乏味時,就換一本教人經商的冊子繼續讀。
屋内地龍燒得暖和,她也就解開了兔毛風領,頓時脖頸處就舒服了很多。
忽然的,她輕輕碰了碰自己出了些薄汗的頸側,走到梳妝台上,對着銅鏡觀察起昨晚留下的紅痕來。
這兔毛風領,是徐寂行今早留下來的,她起初還未反應過來,後來才明白,這是徐寂行在遮掩她頸側的“痕迹”。
若是叫外人看去了,大概會有各種奇怪的猜測吧。
她想了想,又将那兔毛風領圍上了。
到了傍晚,府裡的管事嬷嬷照例來向顧卿然請安,一眼就瞧見了她圍的這條毛色雪白、光澤溫暖的風領。
這風領是去年春獵,相爺射中的一隻毛色極其漂亮的兔子制成的,相爺今晨問人去庫房取這條風領時,她還納悶兒,原來是送給夫人戴着玩。
顧卿然纖白的五指柔柔地壓在這雪白風領上,眉目精細,秾豔似工筆所刻,紅瑪瑙制成的耳珰閑閑地墜在兩側,雖是新婦,可面龐俏麗娟妍,隐隐透着少女的嬌嗔。
“嬷嬷你來啦,我有件事想請教你一二。”
“奴婢不敢,夫人問就是。”
“相爺他快到生辰,我問他喜歡什麼,最後也沒問出正經答案,筆墨紙硯他都不在意,珠玉寶石,我也尋不到比府裡更好的,若我隻送一枚香囊給他,顯得過分敷衍,我心裡也過意不去。”
說到這裡,顧卿然眼中流露出好奇。
“我知道,你在府中伺候多年,所以想問問你,有什麼可以提點我的。”
“比如說,老夫人從前都送他些什麼,亦或者,他有何特别喜愛的糕點,我想為他做一些。”
徐寂行這樣的人,從小到大收到的生辰禮該是琳琅滿目,顧卿然聽聞聖上曾送他一塊完美無瑕的玉璧,他也隻是颔首謝恩,并未露出什麼驚喜之色。
她思來想去,隻好從他身邊的人問起,她也想知道,徐寂行從前是什麼性子,總不能,他是幼童時,就是這般孤冷清高的模樣吧。
嬷嬷沉思許久,顧卿然等得也耐心,給她倒了杯茶水,讓她慢慢想,不急。
“老夫人與相爺不算親近……相爺年少成名,早早有了自己的府邸,後來相爺過生辰,也隻是在府中一人而已。”
嬷嬷似乎很怕說到一些事情,臉上挂着沉重的笑,低着頭道:
“但奴婢記得,相爺還未中探花前,十分喜愛老夫人做的雲片糕,老夫人與相爺說話喝茶時,桌上也總是擱着一盤雲片糕。”
“後來相爺被聖上賜了府邸,老夫人也就未送過雲片糕來了,想來,相爺或許也會懷念這雲片糕的味道。”
顧卿然牢牢記下這嬷嬷說的話,她期待地問:“我還想知道,相爺從前可有什麼喜歡的消遣,下棋彈琴這般風雅之事外,他可曾對何事有過偏愛?”
嬷嬷隻覺得這位夫人問得巧妙,令她憶起多年前的許多畫面,一晃眼,相爺高中探花也快是十年前的事了。
“夫人可知,江南夏日有荷花蕩的風俗,相爺從前在江南時,倒是喜歡這個。”
顧卿然聞言,隻覺得當真是巧,她也曾愛此娛樂。
荷花蕩,便是定下荷花生日這天,畫船箫鼓,賞荷納涼,乘着小舟野航,若是遇上晚雨,有孩童喜歡赤腳玩水,十分舒服。她在醫館當小厮時,當地就有在這日乘着龍舟、遊荷花蕩的習俗。
隻是,如今是初冬,沒有荷葉,更沒有荷花。
“嬷嬷所說的話,我都記下了,謝謝嬷嬷告知這些,嬷嬷可幫了我大忙。”
嬷嬷連連搖頭,畢恭畢敬地說:“是夫人與相爺恩愛,下人們也都看在眼裡,夫人來了府裡,府裡熱鬧了些,奴婢也為相爺高興。”
恩愛,原來旁人眼裡,她與徐寂行這樣已然算是恩愛。
顧卿然握着手裡溫熱的茶盞,莫名想起昨晚湯池裡的種種,她突然壓低了嗓音,小聲地問嬷嬷:
“相爺從前可受過什麼傷,留下過隐疾?”
要不然,她想不明白徐寂行在她熟睡後才吃藥的緣由。
“未曾,相爺身子健朗,夫人為何這麼問?”
顧卿然當然不能将此事告知嬷嬷,她支支吾吾地道:“我關心他罷了。”
嬷嬷見她面露羞郝之色,說了些吉祥話,退出了屋内。
顧卿然摸着着兔毛領,陷入了沉思,不一會兒,她喚了個精通刺繡的婢女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