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幕挂在屋檐下，像一團混沌的霧氣攪得世界灰蒙蒙，潮濕的涼意滲進空氣中，坐在屋内同樣能感受到雨霧清冷的氣息。

房間裡沒有開燈，即使是白天可見度仍舊很低，雨絲細密的沙沙聲比躲藏着不肯見人的光線更清晰。

瓜迪奧拉雙手扶額坐在沙發上，回過神後摸了摸臉頰，手心一片冰涼。

曼徹斯特的冬雨冷得讓人發抖——或許是因為雨，或許是因為前天感冒還沒好，或許是因為心情濕冷。

遠隔大西洋的另一片大陸，阿根廷正值盛夏，天晴風和，陽光燦爛。

此刻在羅薩裡奧某處地方，正在舉辦一場婚禮。

梅西要結婚了。

這個消息傳出時，足壇嘩然震驚。

因為梅西的戀人是一個男人，同樣也是一名出色的足球運動員。

兩人的戀情從最初曝光時引發的軒然大波，到經曆時間慢慢接受的習以為常，到潛移默化影響下的尊重認可，直至現在，輿論基本都是祝福聲。

瓜迪奧拉打開電視或者登錄社交網絡，鋪天蓋地的訊息如潮水向他湧來，他無法隔絕外界，也就無法不去看、不去聽那些與婚禮有關的最新消息。

曼徹斯特的雨一直下，似他潮濕的心情永遠晾不幹。

瓜迪奧拉走到桌子旁邊，從抽屜的雪茄盒裡拿出一支Partagás Lusitania，這是古巴最古老的雪茄品牌之一，雙冠型号，長7.6英寸，能燃燒2小時以上，濃郁的咖啡香混合着輕微的黑胡椒辛辣感，中段還有一絲細微的焦糖甜香，餘味格外悠長，是他最愛的一款。

但是梅西不太喜歡。

那時在巴塞羅那，他們私下偷偷接吻時，梅西總是嫌棄地撇過臉，噘嘴不高興地嘟囔：“說了讓你别抽，我要和你接吻，不要和煙草葉子接吻。”

瓜迪奧拉會壞笑故意捏着他的臉，強勢地讓他和“煙草葉子”接吻。

裡奧的臉頰軟軟的，又好親又好捏，裡奧的嘴巴甜甜的，和他不一樣，總是充滿着各種水果糖的甜味。

這件事說來有趣，他的老師沉迷尼古丁，他的學生鐘愛棒棒糖。

裡奧喜歡各種甜食，但因為職業原因，瓜迪奧拉不允許他攝入過多糖分，偶爾幾支棒棒糖倒是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沒瞧見。

裡奧非常聽話，但是有時也會和他鬧脾氣，他會故意叼着草莓味的珍寶珠或者可樂瓶在他面前走來走去。

像個小孩一樣。

瓜迪奧拉從不生氣，隻會覺得他的小不點好可愛。

不過他總是以這件事當噱頭，非要親自檢查裡奧有沒有背着他偷吃甜食，直到把學生欺負的淚眼汪汪才肯罷休。

那些裹着珍寶珠甜味的吻一直刻在回憶裡，十幾年的時光也未曾稀釋。

他們分開太久，瓜迪奧拉不知道裡奧是否依舊喜歡甜食，他和現在的戀人接吻時，對方也能嘗到他當年沉迷的那股甜味嗎？

他的心仿佛沖破身體在冷雨中泡着，可惜連綿的雨水無法澆滅妒火。

不知在昏暗的房間裡坐了多久，有人推門走進來，房間裡霎時燈光大亮。

腳步聲走到他身邊，一聲輕輕的“Pep”響起，是馬努爾。

瓜迪奧拉抹了把臉，轉頭看向這位認識多年的老友：“嘿，天快黑了，我們出去喝一杯？”

最頂級的Medio Tiempo煙葉經過長期窖藏和陳化，煙氣順滑，風味和口感絕佳，他卻越品越苦。

今天的尼古丁無法讓他産生愉悅感，或許酒精可以。

馬努爾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說：“在家裡喝吧，不去酒吧了，再過兩天就有一場歐冠小組賽，你得打起精神。”

瓜迪奧拉把雪茄遞給他，重新坐回沙發雙手捂着額頭。

他的聲音透着一股疲累：“如果我告訴穆巴拉克我想毀約，他會殺了我嗎？”

馬努爾震驚地看着他：“你瘋了！你才剛續約，你不是決定好要陪曼城一起重建嗎？”

瓜迪奧拉沉默許久，面無表情地擡起頭看向好友：“我隻是突然覺得，一切都沒意思極了。”

“我的理想已經實現，聯賽冠軍、歐冠冠軍我都有了，傳控理念被發揚光大，在歐洲足壇早已成為主要流派之一，”他語氣淡淡，“我的職業生涯夠成功了，你說對嗎馬努爾？”

馬努爾坐下摟着他的肩，如同每一次他失落時那樣安慰他：“是的佩普，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成功的教練。”

瓜迪奧拉扶着額頭的手用力摳，神經質的動作不像聲音那樣平靜。

“可是我也失去了很多，我的人生除了足球還有什麼，你說生活為什麼不能十全十美呢？”

馬努爾不知該說什麼，許久才道：“不要想這些，悲傷是沒有意義的事情，走吧，我陪你去喝酒。”

他們最終去了位于牛津街的The Refuge酒吧，維多利亞時代的奢華風格和冬季限定的Manchester Gin Limited Editions讓他們成為這裡的常客。

舞台上有爵士樂隊演出，瓜迪奧拉低調地坐在卡座裡悶頭喝酒，對于表演無動于衷。

旁邊散台區忽然有人提到今天最熱門的話題。

“嘿，兄弟你看新聞了嗎？裡奧·梅西今天結婚诶！”

“噢上帝，我當然看了！沒想到他們竟然真的會走進婚姻殿堂，太瘋狂了！”

“誰敢相信呢，說實話我真羨慕那個人，他是怎麼追求成功的，那可是梅西！”

“哈哈哈哥們你不會是gay吧，網上好多男球迷悲痛的不行，我都快分不清他們的性取向到底是男是女。”

“雖然我喜歡姑娘，但是如果結婚對象是梅西我也一百個願意！”

馬努爾立即扭頭看向瓜迪奧拉，一心沉浸于酒精的好友放下手裡的杯子，木然望着前方的空氣。

他悄悄在心底歎氣，今天一天都在小心翼翼避開的名字就這樣猝不及防出現，早知道還是不來酒吧了。

“馬努爾，你說如果當初我沒有離開巴薩……”

瓜迪奧拉頓住，扶額露出苦笑：“算了，這些假設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