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的燈全部都是熄滅的狀态,無論尤婷怎麼按牆上的開關都沒反應,奇怪的是這整棟樓隻有這一層停電,黝黯的長廊中似乎豢養着無數可怖生物,與此同時,許聞到了一股久違的塵土味。
他們似乎墜進了怪誕的淵薮。
然而不遠處卻有一扇微亮着光的門在等候着他們的到來。
許衿這時候還在心裡盤算着,既然他跟謝雨被分開了,那她會不會就在德育處呢?
倘若她也不在這裡,他就不可能坦然接受這是一個巧合了。
畢竟決定不和易往一起進畫也是他再三考量後的結果。和謝雨進畫是他專門創造出來的一個機會,他就是要借這個機會問清楚一些事。
此舉固然冒險,對謝雨也同理,但現在問題是謝雨很可能猜到了他這一程的目的,選擇了逃避。
可這無疑也坐實了她這個人是真的有問題。
從這個故事一開始許衿就覺得奇怪,謝雨自己都隻是一個中層玩家,明知他和易往被罰的故事很特殊卻還要自告奮勇一起。
普通的A級故事她都不一定進過幾個,更遑論這種未知的境遇,總不可能是她真的好奇吧?
加之她在這個故事裡的種種迹象都得不到解釋,現如今易往在他這裡的可信度都比謝雨高。
尤婷已經搶在他前面推開了那扇門,許衿斂了斂神色,緊跟着她的步伐踏入微光中。
這是一個全黑的空間,在許衿腳尖觸及地面的一瞬間周遭的一切都化為了緘默的塵埃,剛剛的微光如同時空中的錯象,眼前除了洶湧的黑色浪潮别無他物,因此許衿甚至無法估測他所處的空間有多高多寬闊。
耳邊是一片萬籁俱寂,他在無止境的深淵裡等待着一個結果。
似乎是終于注意到了來者,一陣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從不遠處徐徐傳來,許衿瞬間警惕地環顧四周,可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同一種顔色,連尤婷的身影都看不見。
但料想中的襲擊并沒有發生,黑暗中的所有動靜都被放大,他明顯聽到面前有什麼東西坐下了,随後一道久違的女聲不帶任何感情地傳入許衿的耳朵裡:
“你們身後有沙發,坐。”雯小文扯着幹澀的噪音命令道。
話言剛落,無邊的黑暗中,尤婷聽話地坐了下去,沙發被擠壓後發出嘎吱一聲綿長的輕響。
許衿也隻得從善如流地完成對方的指令。
待身體徹底和質軟的沙發接觸後,他首先仔細檢查了沙發的質地,光滑還帶着些許粗糙的細小紋路,還好,是普通皮革。
沙發腳還挺高,許衿粗略用小腿估量出皮革底部到地面的空隙約有半米,也就是說還有很大的空間。
他不動聲色地收腳往底下探了探。
“你們知道為什麼我要叫你們來嗎?”他們看不到雯小文,但她的聲音卻無比清晰,如破雲而出的一束光。
許衿當然不知道,但他靠已有的線索也隻能猜跟補課的事有關。
顯然傅書豪和尤婷做了和他一樣的選擇,要不然雯小文也不會屢次找他們談話了。
但為什麼偏偏是德育處呢?
許衿的腳忽然一頓——鞋底踩到了某種黏膩的液體,他不動聲色地将鞋子在地闆上反複刮擦了好幾遍,直到那股滑膩感消失,他若無其事地收回腳,心裡卻正馬不停蹄地分析沙發底下是什麼物質。
不會是水,不會是油,倒像是……血?
就在許衿思考之際,尤婷已經回答了雯小文的問題:“小文老師,如果還是上次的事的話那還是算了吧,我們心意已決。”
誰料雯小文竟然不愠不怒道:“不是自習的事,老師隻是想找你們聊聊天。”
這句話一出來,許衿心頭的怪異感又添一分,他指尖無意識地扣進沙發皮革裡,雯小文反常的溫柔像一層糖衣,裹着尖銳的碎片。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況是本來就沒給他們留下什麼好印象的雯小文呢?
黑暗中傳來哐當一聲,像是椅腿刮過地闆,有人站了起來,腳步聲随即響起,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聲時遠時近,如同一條繞着他打轉的蛇,在他耳邊徘徊。
視覺被強行剝奪,人的聽覺敏感度直線上升,許衿聽出這人的行動路線呈環繞狀,以他們坐的沙發為圓心做圓周運動。
“我記得傅書豪同學家裡就是從事教育工作的吧……”雯小文的聲音倏爾從許衿身後傳來,宛如一道背後靈。
旁邊人的手肘突然撞了許衿一下,而下一秒又匆匆收了回去。
許衿正納悶尤婷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頃刻間“噔”的一聲輕響回蕩在許衿的身邊,雯小文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回去有沒有說些子虛烏有的話呀?”她的語調開始變得扭曲,聲線卻還保留在甜膩的範疇内,像一條正吐着蛇信子的毒蛇。
這一瞬間,許衿感覺全身的血液都開始逆流,他終于明白心底的一絲絲怪異感究竟從何而來。危險潛伏在自己身邊的感覺并不好受,他在這樣緊張的時刻反倒慢慢冷靜下來,一個不太成熟但極有可能的想法在腦海中逐漸成型。
如果真如雯小文所說傅書豪家境不一般,甚至家裡有人就在體制内,不管他到底有沒有這麼做,雯小文肯定都認為傅書豪給家裡說了些什麼導緻她遇到了一些事。
這樣的情況下,雯小文将兩人單獨叫來是出于什麼目的?
許衿喉結滾動了一下,沙發底下的不明物體,雯小文甜膩到滴血的嗓音——這一切隻指向一個答案:
她要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