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小文沒有任何動作,她頗感興趣地看着兩人對話,目光大多數時候卻落在許衿身上,饒有興緻的神情好似在旁觀蟲蟻的厮鬥。
謝雨點了點頭,坦白道:“是。”
後半句是對的,但她确實和雯小文沒關系,可總不能說是雯小文認識許衿。
“你現在還相信我嗎?”謝雨擡眼看向許衿。
誰知許衿居然反問:“我現在還能相信你嗎?”
謝雨一噎,“我承認我一開始接近你的目的就不單純是想和你搭檔,但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對你做出任何不利的事。”
許衿對此不置可否,轉而肯定地說:“所以上個故事是你故意違規然後用了一些特殊手段嫁禍到我和易往頭上,再跟進來在這個故事找什麼東西。”
“我在找一個答案。”
“答案是易往就是myth。”
“不,這個我已經知道了。”
謝雨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但從許衿口中聽到myth這個名字她一點也不驚訝,她強裝鎮定道:“所以你已經見過旅者了,你從給我筆記本時就開始懷疑我了是嗎。”
“不,”誰知許衿笑了笑,他附身逼近,呼吸拂過耳畔時惹起一陣戰栗,語氣陌生,帶着些邪氣,“沒那麼晚。”
“之前白日夢問你晚上幹什麼去了,你說四點鐘看到尤婷在跳樓。”
謝雨沒聽出來自己哪裡有纰漏:“她的确跳下去了。”她也沒有幹擾情節的發展。
“不是,”許衿看向謝雨的眼神更加戲谑,“四點鐘。”
謝雨徹底愣住。
故事裡常規的鐘都用不了,要麼謝雨擁有一個高等級的時鐘道具,要麼她和易往一樣擁有一塊能無視故事集規則的表。
然而無論哪一種可能性都不是以謝雨現在的身份能夠解釋的。
許衿并不是在刻意刁難她,他見好就收,但謝雨卻愈發感到威脅。
她精心僞裝的面具宛如破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豁口,原來早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她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表演就已經暴露于衆目睽睽之下。
太諷刺了,甚至她掩人耳目的職業就包括職業演員。
“我輸了,”謝雨歎了口氣,由衷地說,“你很厲害,許衿。”
許衿仍然看着謝雨,目光晦澀道:“你沒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謝雨搖了搖頭。
此時一旁的雯小文卻笑了,她的聲音宛如一片陰雲,從一旁輕飄飄地傳來,提醒道:“知識會帶來混亂。”
“你現在對‘真相’的所有向往都源自于其他人對你刻意的引導,但你真的想撥開這片迷霧嗎?”雯小文接着說。
即便最終浮出水面的真相根本就不似它表面那樣光鮮亮麗,甚至可能是一去不複返的深淵?
許衿也早已意識到這個問題,近來這些堪稱奇幻的事過于巧合,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暗地裡操控着局勢,他被引誘着一步一步踏上未知的道路,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充當他的向導。
“許衿,”謝雨接上了雯小文的話,她搖着頭,好似在歎息,“你隻有知情權,沒有選擇權,無論如何你都會知道的。”
“但不是現在。”
見計劃沒能得逞,看着眼前頭發已經及肩的清瘦青年,雯小文喟歎一聲,語焉不詳:“你們是在自取滅亡。”
自取滅亡?什麼意思?
“不,”謝雨也看向雯小文,笃定地說,“是你們。”
房間裡的紅光愈演愈烈,沙發底下的東西已經藏不住了,雯小文瘦小的身軀還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沙發旁邊,她擡腳,砰的一聲結實的家具直接被一腳踢到了牆邊!
現在的她根本就不能算作人了,在她非人的力量下,紅光如粘稠的血漿般從沙發底部漫溢而出,頃刻間淹沒了所有人的腳踝——六芒星法陣在綠焰中浮出地表,每一道刻痕都像被燒紅的烙鐵,嘶嘶作響地蒸騰起腥臭的白煙。
許衿的視網膜被紅綠交織的強光灼痛。
“行吧!我們就我們,”雯小文相當坦率地回答謝雨,與此同時,她故意看向許衿,看似随口一提,“對了,你天賦上手還挺快的。”
什麼意思?
許衿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在滿天的血光中對上雯小文的視線,在她戲谑的目光中暮地想起一句話——光明是三樓不容僭越的紅線。
這是他在圖書館三樓用天賦留下的後半句話。
德育處在幾樓?
噢,三樓。
指令裡有明确要求是哪個三樓嗎?
沒有。
所以這并不是停電,也不是雯小文精心謀劃後的結果,而是他陰差陽錯造成的結果。
既然雯小文早已知曉背後的玄機,那為什麼這次他沒有受到副作用的侵蝕?
許衿垂眸,指尖光潔如初,是因為規則隻對玩家生效嗎,還是因為雯小文并沒有像白日夢一樣直接言明天賦導緻的異常影響?
一絲異樣掠過心頭,許衿内心一沉,最重要的是,雯小文是怎麼知道他的天賦是什麼的?
故事集有義務告訴NPC嗎?
沒有。
腳下的紅光更甚,幾乎可以說是淹沒了三人,法陣之中,許衿的意識越來越沉,身旁鬼燭的幽光愈發妖冶,雯小文的目光未變,視線彙聚成一個點落在六芒星中間。
"是時候送你們走了。”雯小文上前兩步。
許衿想後退,卻發現自己的影子正被法陣的紅光一點點蠶食。膝蓋骨突然傳來碎裂般的劇痛,他低頭看去——無數隻半透明的鬼手正從六芒星中鑽出,死死攥住他的腳踝。
他的意識徹底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