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卸了玄甲,推開角門,隻見滿城的積雪,天空仍在紛紛揚揚地下,積雪在地上鋪地綿軟,将她的長靴托得軒軒的。
蕭瑾随便扯了件玄色直裰,狐裘領口未系嚴實,露出些許,在露出的縫隙中,漏出半截玉色脖頸,隻覺得,恰恰比巡夜時多了三分風流意态,
“回府吧,”
蕭瑾垂下眼簾,懷中暗自揣着今晚偷買的梨膏糖,她好像從小就很喜歡吃這種饴糖。
“等到回府就熱起來了。”
蕭瑾背過身去,甜甜地笑了出來。
蕭瑾也隻敢在沒有人的時候展露自己小女孩的笑顔。
然後,
那縷歌聲是突然撞進耳膜的。
“當年走馬錦城西,曾為梅花醉似泥——”
女聲的音色凄清婉轉,起初像是冰棱墜入深潭,清淩淩地,如同碎在了雪地上,
蕭瑾的心,
似乎是被歌聲勾走了一絲半魂。
素來未起波瀾的深潭泛起了漣漪。
蕭瑾随意穿了件黑衣,将面容身姿掩蓋地嚴絲合縫。
畢竟,是夜裡了。
被人發現,總歸是不太好的。
蕭瑾轉過一個又一個暗巷,隻想着接近聲音的源頭。
不清楚歌唱者為何人,以防下套,還是僞裝一下比較好。
"二十裡中香不斷,青羊宮到浣花溪——"
調子的第二波波折,音調忽而轉成江南煙雨,纏綿地愈加勾着人往城南去。
蕭瑾不自覺地攥緊了衣領,她踩着青磚縫裡的殘雪,靴頭沾了泥也不曾察覺,
由于過于匆忙,不料飛檐走壁時撞到了屋檐一角冰棱,冰棱落地,冰碴子在地上摔成了刨冰,留下來滿地的星子,
蕭瑾有些吃痛,但顧不得這些——
她曾聽過這曲子,究竟是什麼時候?是誰唱給她?蕭瑾心如亂麻,她隻得加緊速度,
去見勾地她心顫動的聲音主人。
碎雪開始往她領口鑽,卻澆不滅她心頭燎原的火。
“找到了。”
蕭瑾輕輕地抖落身上的積雪,頓在朱漆鮮紅的角門前。
雪還在下,越來越狂。
“醉歌樓”
牌匾上這樣寫着。
蕭瑾臉頰不可見地紅了紅,她自然是知道這是地方的。
父親常常訓誡她說,這等煙花之地絕不可踏入,一是她身為女子的秘密決不可暴露,二是這種被欲望裹挾的場所不可滞留,輕則影響心智,重則沉溺其中。
蕭瑾立在醉仙樓後巷的陰影裡,左右徘徊,望着高牆内透出的茜紗燈影,與穿過層層朱牆,清淩淩地似玉石敲擊的歌聲,心被勾起,卻有些猶豫,無法果斷下來如何去抉擇,
檐角的風鈴被風雪撩動,碎玉般的聲響偶爾間歇性地傳來,細小的聲音本不知為道,
卻驚得她眉心微蹙,有一些莫名的擔憂。
堂堂鎮北王世子夜探青樓,傳出去怕是要免不了閑雜話的。
雖然她也隻是個假世子罷了。
她不來都不太想當這個世子的。
"醉折殘梅一兩枝——"
清泠泠地歌唱,惹地蕭瑾徘徊的步伐更快了,猶豫的心情更加地濃重,
“好像是在後院的聲音。”
蕭瑾努力掩了掩身上的黑衣,利索地翻上了牆頭,掩蓋在積雪的梅樹枝條後努力去看清後院中,勾她心魄的女子。
醉仙樓的後院空無一人,輕而重,但并不矛盾的雪粒子飄零地撲在了茜紗燈上,形成了滿地的碎瓊亂玉。
地上都是厚厚的積雪,而她卻偏偏挑了最薄的積雪處起舞。
女子凍得發紅的腳踝上系着金鈴,泠泠作響。
她身着一襲素紗裙,裙裾掃過梅枝,衣帶凍成了冰绫,刮落了瓣瓣的紅萼,如同似給滿地瓊瑤點了些許胭脂痕,
在玉足陷進雪窩的刹那,就像是藏在骨髓裡的舊傷噬咬上來,持續的痛覺,襯得她眼尾那點朱砂痣豔得愈發鮮紅,愈發地精心。
赤足生的凍瘡,在瓊玉中被劃破,在茫茫雪白中主動地染上點點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