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這番話說得頗有些苦口婆心了。
裴澈嘴唇微動,想要反駁,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畢竟剛剛他在接到任務後,便策劃利用腦海中三千卷書作為誘餌,又利用劉琰的嫉妒心來擴大影響,得到衆人的認同,确實是不争的事實。
裴澈唯一沒料到的是,自己剛剛的行為,被相處幾個月,已經了解自己的崔琰發現了異常。
見裴澈有些動容,崔琰眉頭稍微松了一些,繼續勸說道,“作德心逸日休,作僞心勞日拙。若以機巧得萬金,可能夜寐安枕乎?”
崔琰嘴裡的話聽起來确實有些直白到不留情面,但崔琰心中其實沒有怎麼生裴澈的氣。
在他看來,裴澈小小年紀卻有如此才智,若是無人引導,比常人更容易走上歪路。
其實今天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崔琰根本不會多嘴,甚至時機合适的時候,還會誇贊一聲機智。
但裴澈還年輕,若現在便學會投機取巧,對未來十分不利。
所以崔琰想借着這個事情,勸誡裴澈,防患于未然。
裴澈垂眸思索着崔琰說的話,沒有回答,崔琰也不急着催促,兩人便由着馬匹自己慢跑。不知不覺,兩人便到了驿站。
在驿站前下馬,崔琰将缰繩遞給前來迎接的驿卒。
崔琰見裴澈還在馬上沒有回神,歎了口氣說:“我言盡于此,至于日後要如何做,還望明淵三思而後行。”
說完,不等裴澈回答,便向驿館内走去。
“公子?為何還不下馬?”
片刻後才從後面跟上來的阿盧,就見裴澈還坐在馬上,心中有些奇怪。
因為馬匹不如崔琰和裴澈所騎乘的健壯,所以阿盧他們一直被裴澈甩在後面,并不知道崔琰對裴澈說了什麼。
裴澈搖了搖頭,收斂了心神,才慢吞吞地下馬。
“無事,今晚先在房間用膳吧。”
裴澈覺得目前他不太适合和崔琰一起用膳,還是等能給崔琰一個滿意的答複後再見面吧。
阿盧察覺到自家公子可能和崔公子有些矛盾,但他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不好亂說,于是隻能應了一聲退下準備晚膳。
回到房間,裴澈繼續思考崔琰說的話。漸漸地,裴澈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
[我該慶幸,崔兄沒有在不其山上,就當場和我割席斷交嗎?]
以這個時代對品德的看重,崔琰還真有可能做出這種事。
畢竟割席斷交的主人公,管甯和華歆現在可都還活着。
裴澈現在心中五味雜陳,有羞慚也有委屈。
既有算計被人察覺的羞惱,也有被崔琰批評後的委屈。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以現在的道德标準來評判,确實算不得君子。
但如果能夠不耍手段就能得到認可,拜入鄭玄門下,他又何必如此。
歎了口氣,裴澈将心中郁氣吐出來,重新思考。
無論裴澈如何想要反駁,崔琰确實有些話說的對,投機取巧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一次兩次或可以僥幸嘗到甜頭,但沒有硬實力傍身的話,裴澈早晚會翻車。
想到這裡,裴澈端正了自己的心态。
原本裴澈拜師鄭玄隻是為了名聲和人脈,對經文義理實在提不起興趣,但如今他真的期待從鄭玄這裡學到一些學問了。
[也不知道送過去的文章能不能入鄭玄的眼。]裴澈心中有些忐忑。
這時,阿盧敲開了房門,端着一個食盤走進屋内。
“公子,鄭君那裡有回信了。”阿盧将食盤放到案上,又從托盤上拿起一小卷竹簡,遞給裴澈。
裴澈眼睛一亮,接過竹簡,正要拆開,突然想到什麼問道:“崔兄那邊可有接到回信?”
“也有回信,已經送到崔公子的房間了。”
裴澈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問,将捆綁竹簡的繩子解開,查看起裡面的内容。
“公子,如何?”阿盧有些緊張地看着裴澈的神色,朝夕相處,雖然不知為什麼,但他知道自家公子對成功拜師鄭玄其實很沒有信心。
裴澈将竹簡的内容一字一句地看完,臉上的神色才松懈下來,嘴角勾起笑意。
“鄭君說對我寫的文章很感興趣,邀請我明日上門探讨《九章算術》,想必崔兄那裡收到的也是明日上門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