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他們來到附近的公園，坐在柳樹下的一條長椅上，太陽光透過幹枯的柳枝照下來，在他們身上投下一片片斑駁的陰影。

他們沒有挨的很近，彼此都小心翼翼地刻意保留着距離，禮貌而不疏遠，就像最最普通不過的老朋友般閑聊着。

幾乎每一句都是尚明在問，何易潔一一如實回答。他問到她的學校，班級，同學，還有家庭，唯獨沒有提及她的感情問題。對此，她感到很慶幸。

而關于尚明的近況，他卻隻字未提。他不提，何易潔也就沒有問。或許她并不是不想問，而是不敢。

尚明問的越多，何易潔越害怕他會停下來，越害怕随之而來的沉默，因為那将意味着輪到她發問了，那也就意味着，尚明要說到他自己的事情，說到她最不願了解的過往。

不得不承認，她是有私心的。她害怕了解尚明的過去，以及他的現在。她害怕了解到自己不在的日子裡他和另一個女孩如何的甜蜜恩愛，如何的相依相伴，那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會讓自己遍體鱗傷。她很清楚！

好在兩人很快停止了交談，然後陷入長久的沉默。

在這種無比壓抑的氣氛裡，他們總算度過了那個漫長的下午。

天快黑下來的時候，他們離開公園。

跟随着尚明的腳步，他們來到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飯館。

小飯館生意清淡，幾乎沒什麼客人，不過經營店鋪的一對中年夫妻卻很熱情，看到他們進門，忙不疊地上前招呼。

他們在靠近牆角的一張桌子坐下來。

何易潔想，尚明之所以選擇這裡，或許正因為這裡客人很少，比較清淨，所以更适合他們相處。

尚明點好菜，将菜單遞給等在一旁的老闆。

“你冷嗎？”待老闆離開後，尚明看着對面瑟瑟發抖的何易潔問道。

何易潔緊了緊衣服，搖搖頭：“不冷。”

“晚上有課嗎？”尚明又問。

“沒有，我們明天才正式開學。”何易潔低着頭，輕輕回答。

“你要喝酒嗎？”沉思片刻後，尚明再次開口。

“我……”何易潔擡起頭，猶豫着。

沒等她說完，尚明便站起身，快步朝櫃台走去。

回來後，尚明坐下來對她笑了笑，說：“喝點酒比較暖和，”看到她的遲疑，他又補充說：“你酒量不好，可以少喝點。”

何易潔隻好默默點頭。

4

大概二十分鐘後，老闆端着一隻托盤走過來，上面有四碟小菜，兩葷兩素，一瓶泸州老窖，還有兩隻透明的玻璃杯。

老闆将東西放下後，很快轉身離開。

何易潔正在考慮要不要喝酒時，尚明已經打開了酒瓶。

他拿起一隻杯子倒滿，放到何易潔面前，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他放下酒瓶，雙手将酒杯舉到兩人之間，說：“來，我們為往事幹杯！”

“你……”何易潔猶豫着端起酒杯，不知所措地望着面前的尚明。

迷離恍惚的燈光中，尚明一臉平靜，她眨了眨眼，突然感受到空氣裡有一種悲傷的味道。

尚明擡起頭一飲而盡，又倒了滿滿一杯。

“你怎麼不喝？”一杯酒下肚，他的臉頰已開始泛紅。

何易潔手端着酒杯，開始惴惴不安：“要不還是别喝了吧，吃完飯早點回家。”

“回家？”尚明倏地一驚，嘴角勾出一抹苦笑，“呵，我沒有家。”然後他端起酒，又一杯灌下去。

何易潔怎麼也想不到他會變成這樣，最多不過是父母離異……

尚明放下杯子，眼裡開始有淚光閃爍，他的雙手顫抖着，聲音哽咽，語無倫次起來：“他走了！……像躲避瘟疫一樣……躲債去了……哪裡還有什麼家……”

何易潔頓時驚呆，他到底經曆了什麼樣的殘酷，才會這樣的絕望呢？

尚明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眼淚不斷地從眼角流出來。

何易潔無比心痛地望着面前的尚明，鼻子一酸，瞬間也有了想哭的沖動。

她吸了吸鼻子，把酒杯送到嘴邊，說：“好，你喝，我也陪着你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