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偉和衛超低垂着頭，默不作聲地站在他們面前。

教導主任最先開口。他先是詳細盤問了他們翻牆的經過以及跟人打架的原因，然後嚴厲地指出打架的嚴重性和危害性，最後對他們進行了耐心的思想教育。

說完他停下來，端起面前的杯子輕輕呷了一口茶，然後繼續拿在手裡，目光變得遊移不定，似乎在表示他已經說完。

見狀，一直沉默的班主任和級段長很配合地繼續對他們苦口婆心。

等他們說完，教導主任終于放下手裡的杯子。

他雙手十指交錯放到桌上，沉默地看了他們片刻，然後像經過深思熟慮般松了口氣，對此事做出決定：邵偉被勒令退學，衛超視情節輕重留校察看。

緊接着對他們發出最後通牒：請家長。

看到他公事公辦的樣子，邵偉眼裡滿是懊悔的淚水，衛超則表現出一臉的無所謂。

離開前，教導主任又無限感慨地表示深切的同情，以及對他們将要面臨的結局感到萬分惋惜。

衛超突然想起，之前有次他跟人打架，按照校規應該被開除的他，卻被校長悄悄帶到辦公室，含蓄地表示隻要他爸能“高擡貴手”，讓學校拿到“年度先進單位”一切就都好辦。當時他爸在教育局做副局。

雖然表面上滿口答應，但實際上他根本沒想過要将此事告訴爸爸，他甚至什麼都沒說，卻也沒有被開除。

那一瞬間，他看到了校長虛僞的醜陋嘴臉。

隻是沒想到這次他們會動真格，居然真的要把邵偉開除。

4

段慶是在下午看到布告的。

第一節下課後，他去商店買飲料，回來時看到告示欄圍了很多人，他滿懷好奇地走上前去，卻看到了最不願意看到的東西。

他心裡突然就疼痛起來，一種難以抑制的疼痛，然後他受驚似的慌亂地跑向宿舍樓。

而就在此時，他看到衛超和邵偉正從對面走過來，他們手裡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好像是被褥和衣服。邵偉背着裝得鼓囊囊的書包，估計是他的全部身家。

段慶默默地看着他們，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拆掉紗布的他們，臉上全是淤青。

走近段慶，邵偉表現得很平淡，說走吧，給我送行。

衛超一直低着頭，沒有說話。

邵偉的父母此時已經等在大門口，看到他們走來，忙上前去接行李。

衛超顯得特别内疚自責的樣子，剛要開口就被邵偉媽制止了。她說你不要再說什麼，我們也不能怪你，畢竟你也是受害者，要怪隻能怪我們家教不嚴怪我們家門不幸。

說這句話的時候，段慶分明看到了她眼裡悲哀的淚水。

她抽泣了一聲，又接着說，我們隻是平頭百姓，沒什麼能耐，我們家就這麼一個兒子，全家都指望他，全都指望着他了！他要是不好，我們家就敗了！

邵偉爸看不下去，就催促她說快走，說快下雨了，快點讓孩子回家别淋感冒了，汽車快到點了，還要走這麼遠的路去車站呢！

段慶看到邵偉臉上的淚水一直流個不停。

然後他們就走了。

他們一家三口匆匆走出大門，腳步是那樣的急促。有出租車司機停下來招手，邵偉爸忙揮手将他支開。原來他們的生活已經艱難到如此地步！

那個揮手的動作那麼似曾相識，段慶的眼淚情不自禁的流下來。

衛超的眼睛也濕潤了。他咬牙切齒地握緊拳頭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胸膛！

雨突然就下起來，跟瓢潑一樣。從沒見過四月天會下這麼大的雨。

他們默默地站在原地，雨水無情地打在他們身上，瞬間濕透的頭發淩亂地貼在額頭，水珠順着臉頰滑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段慶拍拍衛超的肩膀，輕聲說，我們回去吧！

衛超像是沒聽到似的一動不動，他的眼神渙散，口中喃喃自語，欺軟怕硬，算什麼本事！

寒風凄雨中，他們不停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