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衆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聚集到南浔的手上,這才看到她不知何時從李主簿身旁撿起了另外一本賬冊。
孫縣丞還保持着痛心的表情一時之間也僵在了原地,顯得有點滑稽。
“想必殿下拿出兩本不一樣的賬冊是有原因的,小的在孫大人演戲之時,鬥膽又看了一下這本薄賬冊。”南浔看了一眼衆人的表情,暗地裡又瞥了蕭引馳一眼,才不緊不慢開口,“這本賬冊頁數不多,内容也簡單,粗看下來很是尋常,但是——”
南浔話音一轉,把賬冊反而直接遞給孫縣丞,盯着他笑道:“你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嗎?”
孫縣丞卻笑不出來,隻是繃着臉拿過薄賬冊又看了一眼。随後合上賬冊,似笑非笑看着南浔:“恕本官眼拙,這本賬冊隻是記錄了當年赈災時廚房的幾日支出,均有出處,也可驗明真僞。”
“你就算想在殿下面前表現自己,也不必如此血口噴人,急功近利吧。”
南浔卻并不動氣:“大人您在仔細看看呢,比如這個指印,再比如這個墨迹,再比如這個紙張,我看可處處是破綻啊。”
孫縣丞拿着賬冊的手指不由得捏緊,卻仍牽起一絲笑意:“口說無憑,本官看來這本賬冊沒什麼問題,再說這本賬冊幾個月前便丢失了,庫房可查到相關記錄,因此你若非說有什麼,那怕是中途被有心之人替換了。”
“這種抄家滅族的大事,可不是你一個書吏一張嘴就能決定的,你可謹慎開口。”孫縣丞明顯有備而來,言語裡面隐隐透露出威脅。
南浔身材瘦小,一身寬松的長袍更顯得她整個人空蕩蕩,眉眼間還帶着大病初愈後的孱弱,眼睛卻明亮如琉璃,她站在威嚴莊重的縣衙公堂之上,即使仰視他人,卻有令人有俯視壓迫之感。
“讓我來猜猜你這本賬冊是幾個月前丢失的。”南浔歪歪頭,裝作恍然一笑,“我掐指一算,應該是三個月左右吧。”
她怎麼知道!
孫縣丞整個人麻了一瞬間。
蕭引馳倚在太師椅上,指尖漫不經心撥弄着自己手上的翡翠扳指,先前一直垂着眼看不出喜怒,聽到南浔開口才不經意間露出一絲笑意。
南浔不等孫縣丞開口,一句接一句:“這本賬冊用的是庫房的舊紙,因整理庫房的王大爺愛抽煙,很多舊紙上不免會被他的煙灰燙到,留下細小的痕迹,但三個月前這批舊紙被集中銷毀了,不過縣衙中這類賬冊也有不少,殿下可派人去比對。”
蕭引弛對身邊的人示意,立即有人去排查。昨夜他們一來便封鎖了整個縣衙,也控制了縣衙之内的人,就是防止有人提前銷毀相關證據。
“此乃其一。”南浔看着孫縣丞已經開始泛白的面孔緩緩說道,“另外這本賬冊雖薄,卻有‘正’有‘反’,有‘陰’有‘陽’。”
大堂衆人開始不解,有心急的官員已經從孫縣丞手裡搶過了賬冊仔細翻看,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南浔看着門外的陽光,迎着光的方向一笑,白皙清秀的臉上是别樣的光輝,她在那一瞬間忘記了自己僞裝的懦弱,仿佛回到了現代的審訊室。
“這位大人,您翻開第一頁,對着陽光再看一眼。”
“這……”那位官員拿起賬冊翻開一頁,對着陽光一看便悚然一驚,紙背後竟有暗字!交錯在每個字中間,俨然一副新的賬冊!
“殿下請看!”他急忙将賬冊呈給蕭引弛,蕭引弛拿過卻隻是微微點頭,仿佛早已知曉。
在公堂内一片嘩然的時候,蕭引弛輕拍了一下驚堂木,待到衆人安靜下來後,才沉聲道:“孫大人作何解釋?”
“下官冤枉!”孫縣丞“噗通”一聲跪下,“賬冊我……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正反賬本,每次我翻看過後便放在一邊,未曾發現其中蹊跷,确有失職,但若說一切都是我策劃的,我是真的冤枉啊!”
“定是李主簿!你們看看賬本的字迹!定是他搞的鬼!”
蕭引弛身側的刑部官員仔細查看後對他點點頭,這本賬冊的暗字确是李主簿的字迹。
公堂内衆人面面相觑,事情走到這一步,似乎還欠缺了一些關鍵性證據。
大家不約而同看向南浔,包括堂上坐着的太子殿下。
南浔:……
走到這一步似乎也不允許她後退了,送佛送到西,她先替原主報了這一命之仇,再談以後。
下定決心後,南浔不負衆望接過賬冊,看向跪着的孫縣丞,似乎看見了那個因為中毒而痛苦死去的小姑娘的臉。
同樣是一上一下,你也試試跪着窒息的滋味吧。
“我猜孫縣丞不會親自去做假賬,不過一味指使别人做,以你謹慎的性格也必然不會放心,人心隔肚皮,誰能知道信任之人會不會他日在背後捅你一刀呢。”
“所以這本賬冊。”南浔一字一字道,“暗語一分為二,正面是一本假賬應付檢查,暗面也是一本假賬讓李主簿當替死鬼,兩面合一才是真的賬本。”
孫縣丞呼吸逐漸開始急促,卻仍硬撐着不肯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