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武,男,四十三歲,臨泉人,三個月前于京病故。”
阿毛站在陰影處,緩緩念出押糧官孫武的基本信息,搖晃的燭火映在他的臉上,掀不起半分波瀾。
他把手中的紙張疊起,擡頭望向對面被綁在木架上的男人:“三個月前就死了的人,突然出現在了清台,真是奇了怪了,你說是不是?”
這是一間經過改造的牢房,設在城南寺廟的地下,四周密不透風,一點光亮都沒有,隻有遠處的牢門打開的一瞬間,才能感知到一點時間的流逝。
牢房的正中間是一座巨大的十字木架,木架上面還有滑輪和鐵鍊,反射出冷冽的光,孫武就被吊在木架上,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狠厲與冷漠。
也許是因為今天終于有人進來了,從昨日起便一直不開口的孫武聽到阿毛的話後,冷笑一聲:“那是因為大人你眼瞎抓錯人了啊,死了的那個是我弟弟,我是孫文。”
南浔在隔壁房間,房間内有特制的密道和小孔,可以看清牢房内的情況而不被人發覺。
她聽到孫武的話微微一頓,對身後的冬藏招手,對他耳語幾句,冬藏迅速轉身出了房間。
南浔則沉眸繼續盯着牢房内的審訊。
阿毛聽到孫武的話後并未動氣,隻是把手中的紙又疊了一層:“孫文,孫武雙胞胎哥哥,從小體弱多病,被養在家裡,長大後開了一家米行,于三個月前在家病故。”
孫武似乎是聽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眼睛泛出紅血絲,輕蔑道:“大人不光眼瞎,腦子也不太好使啊,正常人都能看出來哪裡有問題吧。”
“你們雖然是雙胞胎,長相相同,但是性格和身體素質完全不一樣,你哥哥自小因為身體不好,性格和善懦弱,而你則完全相反,從小便被父母送去習武,後因打傷師父被人送回了家,你性格陰狠,為人睚眦必較,後來通過關系做了這個押糧官。”講到這裡,阿毛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似乎在單純地講述一個故事情節,“也許是因為性格原因,你并不受家裡父母待見,他們更喜歡聽話乖巧的孫文,不過畏懼你的武力與權力,表面上還是裝作關心你的樣子。”
孫武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猙獰,但是很快就收了起來,他微笑起來,眼裡卻全是狠毒,更顯得面目可怕:“所以孫武死了,我活了下來,皆大歡喜啊!大人看來對我了解得很清楚,那怎麼不知道人的性格都是會變的,我弟弟死了,我就代替他的遺志,替他好好活下去,我們本就是一體的,結果我父母更加開心了,你說人奇不奇怪?”
說完大笑了起來,在寂靜的牢房内透出一股可怖。
阿毛聽到他的話也笑了:“因為不被愛的人做什麼都是錯的。”
孫武的笑聲一頓,眼睛死死盯着阿毛,像陰冷的毒蛇。
阿毛反而擴大了笑容,看着孫武的眼睛,一字一頓說道:“你們是一體的,所以孫父孫母經常想,那一個孩子為什麼不死在自己的肚子裡面,或者被吞噬,這樣他們就擁有一個更加合心意的孩子了。”
“老天爺也許聽到了他們的心聲,那個孩子真的死了,他們松了一口氣。”阿毛嗤笑一聲,“但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真正活下來的是那個惡鬼,他們最喜歡的孩子永遠死在了京城的春天。”
“可不可悲?”阿毛笑吟吟問道。
孫武眉眼間聚起一股戾氣,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又放松了一下,他面色還是很難看,語氣卻恢複了跟之前一樣:“沒想到大人的故事講得如此精彩,以前是說書的吧。”
阿毛沒有講話,隻是看着他。
孫武語氣更加得意:“大人這麼費勁把我從清台牢房裡面弄出來,不會就是來為了給我講故事的吧。讓我猜猜大人是想做什麼?”
阿毛微微挑眉,舉手示意他講。
孫武“哈”的笑了一聲,嘲諷道:“真以為我會講啊,你放心,你就算在這裡殺了老子,老子也一句你想要的話都不會說。”
阿毛眼底閃過一絲戾氣又被他壓下去,按照他的想法其實不必如此複雜,對付這種人渣就應該直接上刑,重刑之下他相信對方什麼都會說出來。
但是南浔有不同的意見。
“這個孫武與普通犯人有一點不一樣。”當時南浔還是一副閑散的樣子,一邊吃着糕點,一邊說道。
阿毛想了想,回道:“他更加不是人。”
據他們得到的消息,這個孫武可不止倒賣糧食和幫着護國寺運糧這種事,背地裡也幹了不少惡事。
南浔聽着他一本正經說這個話,忍不住笑得咳嗽起來:“這句話倒是沒錯,不過不是這個原因,是他的身份。”
她想起現代時候辦的一起案子,喝過一口茶後開口:“他是護國寺的信徒。”
阿毛沉思:“你是覺得他信徒這個身份要讓他比起一般人心志更加堅定?”
南浔:“說得好聽點是這樣,說不好聽就是更加瘋狂,他們在某種意義或者一些特定場景下的确不能以常人去揣測。”
畢竟沒有哪個正常人會傻了吧唧要把命都給一些虛無缥缈的東西。
信仰之力是能托起你的不如意,給你的壞情緒一個出逃的生口,而不是引導你走向地獄。
那些不是救你的神,是殺你的魔。
隻是向好總是一件很難的事情,由着自己徹底堕落下去卻很容易。
尤其是像孫武這種本身就惡毒又極端的人,再加上信徒這個身份,南浔覺得就算使用重刑也很難從他口中得到他們想要的信息,反而會暴露他們的想法,從而讓他更加猖狂。
很明顯,他是那種我要死,但是你們也别想好過的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