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的臉色瞬間青白,林夫人趕緊安撫:“夫君,殿下也非有意,定然有苦衷,便随他去吧。吉時不可誤。”
林相冷哼一聲:“繼續吧。”
跨火盆時,李巍險些摔倒。腐肉的惡臭混着火焰的熱氣撲面而來,林家親眷的幹嘔聲像潮水般将他淹沒。
李巍聽見有人捏着鼻子,陰陽怪氣低聲說:“這哪是娶親,穿得和黑無常一樣,分明是送葬。”
長樂恨得牙癢癢,卻被李巍冷漠攔住。
送葬?
他就想給他林府送葬!
林家長子林昌背着妹妹經過李巍身側時,衆人瞧見新娘子繡着金線的大紅袖口緊緊掩住大紅蓋頭下的口鼻。
李巍望着她,冷笑。
“妹妹忍忍,馬上就到喜轎了。”林昌的聲音裡帶着不耐,卻在與李巍目光相撞時,瞬間換上虛僞的笑意,“殿下恕罪,舍妹身子嬌弱……”
“無妨。”李巍打斷他,潰爛的唇角扯出冷笑,“畢竟本殿身上的味道,連狗……都要繞道走。”
竟然将他們與狗做比!
林昌的笑容僵在臉上,而他背上的林寶音忍了又忍,還是發出壓抑的幹嘔聲。
她今日特意在香囊裡塞滿了驅味的艾草,卻抵不過李巍身上腐肉與藥味混合的惡臭!
林昌怕她嘔吐在他背上,慌忙放下她。
林寶音被這一颠簸,直接受不住,哇的一聲,吐在了喜轎之上,濺滿了嫁衣和紅蓋頭。
林夫人見狀立刻喚人更換,卻被李巍擡手制止:“不必換了,這樣與孤倒是般配。”
“太子殿下,這……”喜婆為難地看向林相,卻見林相陰沉着臉轉身就走,連送親的流程都省了。
“起轎!”喜婆硬着頭皮喊出一聲。
八個轎夫擡起喜轎時,李巍聽見轎内傳來壓抑的啜泣聲。
無非是她自己求的,可怨不得他。
喜轎行至東華門時,忽然有隻白鴿掠過儀仗隊,爪子上綁着熟悉的信箋。李巍認得那是顧念的“咕咕”,因為被施了疾風咒,比尋常信鴿快上三成。
“長樂,截住它。”他說。
長樂飛身,抓住了咕咕,取下信箋,遞給李巍。
可這時,滿心期待着顧念每月一信的李巍,卻卑怯到,不敢打開。
“殿下,該進宮了。”長樂低聲提醒。
李巍将信箋小心放好,應了聲好。
喜宴上,帝王望着李巍身上的玄衣,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林相趁機進言:“陛下,太子此舉分明是輕視皇家禮制……”
“夠了!”帝王揮袖打斷,目光落在李巍胸前蔓延的青斑上,“太子身體不适,婚宴就到此為止吧。”
這是帝王對自己兒子虛僞的憐憫。
憐憫他命不久矣,憐憫他求而不得,憐憫他連最後的體面都保不住。
李巍冷漠一笑,起身時,潰爛的雙腿終于支撐不住,整個人栽倒在宴會上,黑血濺在帝王的禦案上。
每日宣稱自己忠心耿耿的大臣們,此刻都怕屍毒濺到他們身上,驚恐地尖叫退散。
“太子殿下!”
唯有長樂心疼地驚呼。
李巍被随喜扶着站起來,他望着滿地的狼藉,忽然大笑起來。
這竟然是他的婚宴,充滿了腐臭、鮮血和謊言,就像他的人生,看似光輝燦爛,卻從被批命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在泥濘中掙紮。
“孤沒事。”他推開随喜,踉跄着走向東宮。
皇帝動了動腳,似乎要去追,卻正巧魯能來報。
“陛下,三殿下吐奶了,陳娘娘說,三殿下好似有些發熱。”
“趕緊傳禦醫!”
原本還有些擔心太子的皇帝陛下,此刻滿心滿眼隻剩下自己新得三月的三皇子。
衆人見陛下都冷落了太子,頓覺風水輪流轉,隻怕這屍毒太子是失勢了。
……
李巍踉跄摸回東宮,取出顧念寄來的信紙,小心地摩撮了很久,最終……他到底不敢打開。
“燒了吧。”他輕聲說。
“殿下?”随喜以為自己聽錯了。
“燒了!”李巍突然暴怒,揮袖打翻了供桌上的燭台。火焰瞬間吞沒了信箋,顧念的字迹在火中蜷曲成灰,散落一地。
随喜驚呼着讓人救火,李巍卻轉身走向桃林。
這把火燒掉的不隻是信,還有他最後一絲期待。
他期待喬桑能原諒他的怯懦,期待運河貫通時,他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邊。
桃林深處,李巍摸着粗糙的樹皮,想起顧念俏皮的話:“等運河貫通,我們就在桃林裡辦流水宴,讓百姓們都來喝桃花釀。”